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没错,除却那消退得极慢的毒,其他一切都在好转。
他一直在关注京中荀家的状况,这几年也相安无事,皇帝并没有拿他们泄愤,回京之事也就无需着急。
虽然因身体之由,荀宴目前难以正常行走,但他多年来生存的本就不是凭借蛮力,才智才是根本。
如今他已经同镇上的一户乡绅定下约定,偶尔为他们办事,从中收取报酬。
同时,若外界有任何他关注的消息,古家也要及时向他告知。
古家老爷是曾经落榜的举人,回乡后开始经营生意,但也不忘培养自家子弟,希望他们能够考取功名。
其中荀宴的一些教诲和经验,被他奉为圭臬。
古老爷看出荀宴的不平凡,待他十分客气有礼,处处照拂,二人颇有交情。
默默欣赏景色间,荀宴身后的大门忽然打开,小丫鬟手持一把粉色油纸伞匆匆走了出来,不料一眼就望见了在门口静坐的荀宴。
这位由于腿脚不便只能坐于轮椅的青年,有着一张英俊的面容和渊博的学识,即便这样坐着,挺拔的姿态也比她在小镇中看过的任何男子要有气势。
小丫鬟懵懂地想:她大概有些明白,为什么姑娘会对这个残疾的公子格外青睐了。
“荀公子。”她怯怯出声,“姑娘说,外面日头大,让您用伞遮一遮。”
视线掠过伞,荀宴还未出口,哑仆已经携桃花和一把明黄油纸伞归来,高兴地递给了他。
“不必。”荀宴微微俯首嗅过桃花,唇畔含笑,分明是极其温柔的模样,瞥来的一点目光却让小丫鬟觉得冷漠惊人,“谢过古姑娘好意,我无需此物。”
无需此物……那让仆从去买的是什么?这句话小丫鬟不敢问出口,只能怔怔看着他们远去。
从古宅到他们租下的房屋,路程不超过一刻钟,一路都是平坦的石板路。
因风势变大,荀宴衣衫间落满桃花,给他添上几分柔色。
“你去做饭。”荀宴接过轮椅的掌控,吩咐哑仆,“今日就多做一道桃花饼,多费些时辰也无事。”
哑仆点头而去。
这座房子占地不大,从正门入内,只有六间屋子,荀宴、静楠、哑仆各居一屋,剩下的便是正厅、书房和厨房。
荀宴在这很少待客,正厅更多是作为饭厅使用。
唯一特殊些的,只有一块小小的花圃,里面种满了各类可以食用的花卉,花圃临近二人居舍,旁侧便是一颗巨大的古树。
古树上,那根经受风吹雨打、已然褪色的红绳依然在,只是铃铛早已不再响了。
微风轻拂时,它就好似自然从树干伸展出的花朵,纤长轻细,给这郁郁葱葱的大树涂抹艳色。
荀宴慢慢转着轮椅抵达花圃时,抬眼就看到了大树秋千上静坐的小少女。
她已经睡着了,泛黄的书本被盖在面上遮挡阳光,薄薄的纱裙在风中轻扬,似蝴蝶展翼,透出些许旖丽的光芒。
眼前的画面,有种安抚人心的美。
荀宴静看了片刻,才出声道:“圆圆。”
睡梦中的小少女耳梢微动,轻轻抖了抖,仍旧不愿醒来。
“再不起,就要多背一本书。”
对静楠来说,最严厉的惩罚有两种,一是禁用美食,二是读书。
本就是浅眠的她立刻醒来,眨眨眼瞬间神思清明,看向了荀宴,跃下秋千奔来,“哥哥。”
圆圆好像又抽条了点,该重新做衣裳了。在被小姑娘扑进怀里的时候,荀宴如是想。
他冷静地把人拉出怀抱,制止了她的撒娇,“今日的功课背了吗?”
身处清风镇,荀宴没想过给静楠再请先生,但学习是不能少的,便自己做起了她的先生。
静楠起初觉得哥哥会放水,竟大着胆子偷懒了几次,随后被重重罚过,就再也不敢了。
所以此刻,她很乖地点头,“都背好了。”
只要用心,静楠学习起来不比任何人差。
“嗯。”荀宴接过书,低眸翻阅,“我抽查几篇。”
作为先生的他,很有几分冷酷,沉下的眉眼有种令人畏惧之感。
经历过那场由皇帝亲手设计的厮杀的荀宴,性情无疑有了些许变化。
外表上,他不再那般锋芒毕露,已能够很熟练地用圆滑老练的表象伪装自己,微笑时亦能被称作谦谦君子。
但实际上,他的内心比从前要冷漠得多。
曾经被皇帝和大公主称赞的“赤子之心”,蒙上了一层厚厚的Yin翳。
这层Yin翳,只有在见到静楠时才会退散。
如清泉叮咚的悦耳声在耳畔响起,荀宴不言不语地看着书本,修长的手指一点,翻过一页。
静楠背得十分流畅,途中没有丝毫停顿。如果不是荀宴听得仔细,根本不会察觉她其实忘了某些段落,直接自己随便塞了几个词语进去,听起来竟也毫无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