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不知所以,亦只能跟着跪了下去,口中念着母妃息怒,却是小心觑着她,他从未见过王朝鸾这般失态的时候,自是以为她亲信了这西殿贱种之言,忙劝道:
??“母妃,鬼神之说实数荒谬,此人心思叵测,故意捏造些谬言来恫吓母妃,母妃可千万不要着了他的道。”
??“你闭嘴!”王朝鸾拂袖怒斥。
??李元朗无端挨了一巴掌,眼中一片晦涩,只生生压下了脑袋,静默不语,殿内更是一丝声响也无。
??王朝鸾胸膛起伏不定,死死盯着殿内之人。
??并非她相信鬼神之说,若是旁的也就罢了,只对方口中的“浙西饿鬼”着实让她吃惊不小。
??浙西……怎会有人知晓。
??她虽贵为宠妃,然因母家不盛,诸事皆要由自己一力打点,朝中耳目咽喉、亲信党羽,哪一样不需要白花花的银子,区区那点宫俸岂能堵住这偌大缺口,于是她便将主意打到吞盗救济灾民的官粮头上,原以为父亲与浙西知府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竟不想有被提及的一天,教她如何不心惊胆战!
??王朝鸾深吸一口气,好歹是稳住神色站起来,她目中泛着冷光,指着李元悯切齿道:
??“除了他,全部人都出去!”
??“是!”
??李元朗恶狠狠瞪了李元悯一眼,拱手随着众人退了出去。
??殿内再复安静无比。
??王朝鸾盯着那垂手站着的人半晌,慢慢踱步过去,她浸yIn后宫十余载,素来晓得Cao纵人心,故而并不着急开口,只这般无形威压,若是有愧,必然会露出些许端倪。
??然而对方如同磐石一般,只木讷地站着,似浑然未觉。
??王朝鸾皱了皱眉,心下暗忖:“兄长掌宫禁之权,整个偌大的宫城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谅这贱种也无通天的本事知晓自己的底细,许是她多虑了,想必这些年这贱种过得极是不好,不过危言耸听,为自己赚个转机罢了。”
??念此,她心内微安,遂冷笑道:“京城乃龙气之地,恁凭什么腌臜东西都能接近皇城不成?今日若不是给本宫说个清楚明白,想来你这西殿也不必回去了——本宫兽房内可是多日未见活物了!”
??李元悯幽幽叹了口气:“元悯并无妄言,只元悯自幼长在开元寺,常伴神佛足下,自要比常人略通方术,原本不该搅娘娘清净,但此次着实凶险,再难元悯也要勉力一试。”
??又道:“方才元悯已在钟粹宫外布阵,待今日日落,便有紫色祥云携蓬莱仙鹤来驱散饿鬼,娘娘自此万事无忧,娘娘若是不信,静待神迹便可,倘非如此,明日元悯自会前来请罪,届时要杀要剐悉听娘娘尊便。”
??“紫色祥云,仙鹤……”
??王朝鸾焉能信他半个字,心下冷笑,这贱种约莫是过得不太好,竟想出这种荒唐法子来讨钟粹宫的好了,简直可笑至极!
??她一时暗悔自己方才反应太过,一时也不急着当场发落,倒是想瞧瞧他明日如何收场——她心间已是流转了不下十余种磋磨人的法子了!
??“好!本宫且留你到明日,瞧瞧这紫气东来的仙鹤究竟能不能来救你的贱命!”。
??她深吸一口气,
??“滚!”
??李元悯悄无声息长吐了一口气,请了声安,便垂手退了出去。
??***
??钟萃宫外是曲曲折折的连廊,李元悯慢慢踱步其间。
??浙西吞盗救灾官粮之事还要三年才会爆发出来,只那时明德帝已病入膏肓,这桩事也沦为党争攻讦的手段,并无人最终为此负责,待他被司马家推上皇位,浙西暴·乱,流民起义,便是北安亡朝的开端。
??可现时除了他,谁都不知道一场亡国危机爆发在即,只怕现下北安朝的官宦贵胄们皆还沉浸在歌舞升平的假象里。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一切如山重,不知凭借自己微末之力,能改变命运几许,他不由得叹气。
??正恍惚着,一个身影疾步至他跟前,未等他反应过来,脸上猛然一记,但听得一声闷响,李元悯一个踉跄,重重扑在连廊腰靠上。
??他眼前发黑,五脏六腑翻搅着,喉间一股腥甜冒了上来,生生被他咽下,旋即,耳边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
??“莫不要以为你这贱人凭着三言两语就可以攀上钟粹宫!凭你也配!”
??李元悯不用看也可想象到李元朗怨毒的模样,他就地喘息片刻,待神志清明后缓缓站直了来。
??李元朗其人隐忍善藏,在钟粹宫伏低做小那么多年,从未将失控的一面展露给外人,唯有李元悯是个例外。
??历经了两辈子的李元悯自是知道究竟为何。
??——一个人忍到极致,必要有宣泄的途径,而他李元悯便是最佳人选。
??没有后台,受了苦难也唯有受着,没有任何人为之声张,即便被狠狠欺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