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脚踝上的白玉环链,恍惚有种回到数月前的错觉。
他头痛了一会,才回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发生了什么。
是四儿。
被行刑人追杀的当下没有多想,事后思考,自然知道裴三已经安排好一切,包括让四儿来接他。
互为敌人却能够进行协商,把身边的一切,包括自己都当成可运用的资源,恐怕也只有裴三这家伙。
心中想着裴三不知是否安全,楚云飞捏了捏足上的玉环。
“吱呀”声响,门轻轻被推开。
看见来人,楚云飞双眼微睁。
站在这里的,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人。
此时进来的人,不是姬无缺,也不是任何他熟识的人。
来人形容狼狈,一身血污,少年白的灰白发丝沾着血块。他们小时曾一起玩耍,前一次见面,还是朱琰的登基大典,当时两人均身着武官袍,意气风发。
理论上,对方该在千里之遥,荒漠之上,持长矛和敌人对战。
而不是在这靖城之中,像一只被困住的兽。
眼前的,是殷家的嫡子,殷信。
他看到楚云飞,露出疲惫而悲伤的笑容。
殷信轻声说:“真的是你。……记得小时见你,还只到膝盖窝高。”
他终于对本人说出这句话。
楚云飞拉了幔帐裹住身子,跳到他面前:“你怎么回事?现在可不是叙旧的场合。”
殷信苦笑:“你的替身也说了这句话,学得还挺像。”
楚云飞:“那是,你不知道那仁跟了我多久?快点,你怎么在这?”
殷信低声道:“云飞,皇上死了。靖王…….我爹娘……也已过世,宫中的姊姊生死未卜。”
“现在,殷家只剩我一个了。”
楚云飞说不出话来。
这种痛苦,绝对的孤独以及沉重的悲伤,他自五岁以来就浸润其中,因为过于熟悉,近乎习以为常,所以他很清楚没有人能安慰。
这种痛苦不似阴云或大雨,下雨后终究会放晴,但失去至亲、家族全灭的痛,跟山、跟海洋一样庞大而具体,压在心中永不消逝。
无论你想不想起,它都存在,无时无刻。
楚云飞闭了闭眼:“现在你能做什么?”
殷信握拳,复又放开:“我先带你出去,还你家和裴三人情。”
接着,再报仇。
楚云飞听懂他没说出口的话,但他没有任何劝阻。
殷家虽系出京城,但长年在北方,熟悉汉白玉以及相关的咒术。楚云飞静静看着殷信解玉环,问:“裴三怎么了。”
这是他最在意的事。
殷信:“还活着。”
楚云飞便不再追问。
过一会,他又开口:“朱琰和靖王,谁杀的。”
声因轻而冷静,但这个问题,终究要问。
殷信沉默,胸口起伏,像痛苦下一刻就要在沉默中破裂而出。
“喀擦”一声,玉环解开。
殷信深吸几口气,方道:“先帝是逆贼所杀,靖王夫妇……我娘……是被逼死的。”
楚云飞冷声道:“行刑人。”
不是询问,而是肯定而充满恨意的语气。
--行刑人。
这个词在朱国几近传说,殷信惊愕地睁大眼。他不知道楚云飞追查这件事已久,对他而言,“行刑人”还是一个有些陌生的词汇。
楚云飞转了转脚踝:“谢了,你快走吧。这里很快会有人来。”
殷信也是战场上淬炼出来的,虽然满腹疑惑,闻言也不多问,点头便走。
楚云飞将玉炼绕回脚上,装成被锁的样子,想了想又将玉炼扔开。
他找了件外衣披上,大大方方的坐在床上,手无寸铁。
他在等待,等待该过来的人。
没过多久,门重新开启。
这次,确实是姬无缺。他身着庄重的相服,但这次没有任何面具和伪装,玉容丽姿,是他原本的面目。
姬无缺看见被扔到一旁的玉炼,和神态闲适的楚云飞,似乎既不惊讶也不生气,反而微笑起来。
“阿飞哥哥,到头来,你还是知道了。”
楚云飞:“四儿,我想消灭的仇人,不是当初亲手杀害我家人的家伙,也不是带兵逼我的人。你知道吗?”
末尾四个字很轻,比起问句,更像是祈求。
但姬无缺摇头。“哥哥,他们就是仇人啊。是你的仇人,也是我的。”
他说:“我让那些人死了。包括王公公,和朱琰。”
楚云飞握紧拳。眼前的是他绝不想看到的局面,但他还是得说。
“我想消灭的,是这背后的一切,下棋的人。当初带兵逼我的王公公,和幼年时闯入我家烧杀掳掠的人,不过都是棋子罢了。”
姬无缺:“如果下棋的不只一个呢?你在其中,又何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