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哄笑声,接着传来田嬷嬷的呵斥,声音渐小,似乎是田嬷嬷走去没人的地方。
直到彻底安静下来,田嬷嬷说:“小明,你觉得害怕?”
语气沉静,是难得的正经。
晓明:“很怕。怕得要命。之前我只是‘知道’自己是gay,但现在,我真正成为了。”
他和男人做爱,喜欢做爱,交男朋友。他还因为不知如何对待彼此而手足无措。
这些都是他从未经历的事。
晓明恍然意识到,之前踏出的一小步,居然滚雪球般让他的生活彻底改变。他彷佛成为另一个人,这个“晓明”彷佛早就长在他心底,又彷佛陌生。
田嬷嬷抽了口烟:“你以为种西瓜能长出冬瓜?本来是怎样,就会变成怎样。我们本来就是这样一个群体,装不来的。”
晓明:“我就算了,反正30年的人生,怎样都没关系。但我担心对方,和我的家人。”
田嬷嬷:“呸, ‘算了’什么?别乱说话!他们是宝宝吗?都是大人,自己要管好自己的人生!你担心个毛!”
晓明往后一靠:“大概吧。或许……我只是自私的害怕他们讨厌我、责怪我。”
如果尹希或自己的家人知道,不啻是核弹爆炸。
比起自己,他更害怕尹希难受、愤怒、伤心,然后对他露出厌恶的表情。
从和尹希重逢开始,这种不安就一值萦绕在他心中。
这次换田嬷嬷沉默了。
一会后,他说:“没人能控制一个人的想法,神也不能。”
“别想太多,谁能管得了未来呢。……无论如何,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这一天晚上,晓明彻夜没睡。
他翻出相簿,一张张看过去。从小时爸妈抱着自己灿笑的相片,到他穿着毕业服,然后尹萍出现,搂着他的手臂,他笑得腼腆。最后是他和朋友、学生的照片。
他和尹希,一张合照都没有。
人的一辈子,身边有太多人,多到无法用相簿记住。但真正在心里留下的,却又太少,少到一颗心放不满。
他是不是太贪心?
直到接近凌晨,晓明才在混乱的纸堆上眯一小会。
他梦到自己还是无忧无虑的孩子,和同伴在公园荡秋千,朋友在他后面推。荡了一会,越荡越高,风烈烈吹拂,他突然感到害怕。
他说:“不要,我要下来。”
但没人理他。他在风中勉强转头,发现后面根本没人。
不只后面,整个公园都没人。明明想和大家一起的,不知何时,却剩下他一个。
晓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擦掉眼角的泪水。他下意识找棉被,却摸到一手纸。
他回想起自己昨晚做了什么,想站起来却差点跌倒。他晕得要命,全身发冷,只有头特别热。
量了一下,39度。勉强撑着和学校请假,处理好相关事务,他给自己弄了杯水,翻出抽屉里的剩药随便吞了点,倒到床上。
手机嗡嗡直响,他头痛又心烦意乱,看也不看,直接关掉。
他在热而重的世界浮沉,过了不知多久,被响个不停的电铃声吵醒。
是自家大门的电铃。他设置的音乐是小提琴协奏,理应优雅的曲子,却被按到像老太太要断气。
身体沉重如铁,他本不想理,但对方锲而不舍,按个不停。他烦躁的砸了下枕头,认命爬起。
等他走到门口时,对方已经改为砸门,砰砰作响。他家的门是先进的两层防盗设置,硬生生被暴力砸得像是下一刻就要裂开。
血腥的社会新闻多得很,没人知道自己惹上谁,晓明害怕起来,转头就要去拉桌椅堵门,直到他听见熟悉的声音:
“赵晓明!给我出来!”
明明是好听的声音,此刻却彷佛沾了血丝一般嘶哑。歌声和人那么美丽,吼起来却像是要债的。
是尹希。
尹希来找自己了,一大早冲到家门面前,气急败坏。
晓明突然很想笑,又很想哭。
他放下椅子,伸手转开门。
眼前出现的是憔悴的尹希,他看起来也一夜没睡,眼下隐隐乌青,面色苍白,因刚才砸门正喘着气,原本乾净漂亮的双眼带着血丝,死死的盯着他。
“为什麽不接电话。”他说。
晓明注意到,他的指关节和膝盖沾着血渍。
很明显,尹希刚才不顾一切,用自己身体砸门。
晓明没回答,尹希也没再说话。他们安静而贪婪的看着彼此的面容。
沉默了一会,晓明终於移开眼神,说:“先进来包紮。”
突然一片温暖,尹希紧紧抱住他。他抱得很用力,几乎让晓明疼痛。
“我以为你要说分手。”他轻声说。
晓明无声的叹气,回抱住他。
他还能怎样呢?面对这样的尹希,晓明除了投降,没有别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