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会想,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她有机会摆脱影门的控制,远走他乡,那她欠顾止淮的人情,无论是多少件,怕是一辈子都还不上了。
“顾止淮,谢谢。我会偿还你的。”这话颇是底气不足,宋寒枝的声音低到自己都快听不见。她忽然有点愧疚,顾止淮待她不薄,可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攒钱,然后卷铺盖走人,似乎,不大厚道了点。
“知道就好。”顾止淮恨铁不成钢地瞥了宋寒枝一眼。
宋寒枝心虚地想要开溜:“那个,我爹今天在家,我要是回去得晚了,估计会被抓包,要不我先走了,你一个人坐着喝会儿茶?”
顾止淮头也没抬:“去。”
宋寒枝忙不迭地站起来:“那我走了,不奉陪了。”说完便掀开珠帘,小小的身形渐从楼梯下去。
顾止淮放下杯子,起身站在栏杆处,掀开珠帘,便见下面的宋寒枝刚刚出了门,在人群里有些艰难地挤出去。发烫的阳光洒在顾止淮的手上,也将宋寒枝包了进去,他伫在这里,手里握着的,仿佛是她的温度。她一如既往的瘦小,迎面走来的每个人几乎都是她体型的两倍,齐肩的软发随意搭在身后,看上去俨然就是一个未及笄的顽童。
说到及笄,他忽然想起来,宋寒枝今年已是及笄之岁了。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自己的生辰,若是记不得,那该找个什么由头去补她的及笄之礼?
宋寒枝一阵推搡,慢慢走到长街的尽头,接着转了个弯,便在顾止淮的视线里消失了。
此时的顾止淮还没意识到,不久之后,他将面临相同的情景。他站在高高的楼台上,眼睁睁看着宋寒枝一步一步地走出视线,也一步一步地走出他的生命。
长街的风刮起顾止淮的衣袖,他忽而自嘲般地笑起来。
顾止淮,你上过杀场,淌过苦寒,江北千里的冰山雪原都不曾憾动过你,而如今,一个小小的宋寒枝就教你没了办法,失了后路。
遇到宋寒枝,他再也不是那个狡兔三窟的冷面将军,每一步棋都不自觉地循着宋寒枝的轨迹,铤而走险,破釜沉舟。
宋寒枝,你要知道,我不过是帮你瞒下一件细微之事,你便感恩戴德。若是我告诉你,我枉顾我十七年来坚持的道义,放弃为之隐忍修缮十七年的兄弟之情,而当着天下所有人的面接下影门,也是为了你呢?
为了你不再像两年前一样生死未卜,也为了不再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你说你会偿还,可是我又能让你拿什么偿还呢?
苦笑一声,顾止淮放下了珠帘。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他比谁都清楚,这是一场不公平的赌局,谁先动了心,谁就输了。
他想起宋寒枝方才神色认真,脱口而出的一句:我不后悔,亦是心神荡了荡。
那便输了吧,我也不后悔。
楼下传来繁杂的脚步声,被顾止淮安排在宫里,已是许久不见的王敬攸突然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主子,刚刚接到消息,皇上午时中风,现在已经在寝殿里昏迷不醒接近一个时辰了。去看病的太医都说,皇上这次,怕是熬不过去了。”
天灾人祸尚在,正是谣言四起的时候,楚怀远这风中的也太不是时候。
“蠢货,既是午时发生的事情,为何现在才说!立即传下去,楚都各道宫门派重兵把守,自现在起,任何人不能出宫,但凡要进宫中的人,须得搜身三次。任何人不得言论此事,违者处死。”
“是。”
“楚都内还有四处已经被证实的细作据点,不用等了,立即派出狼卫,明天日出之前,我要这四处地方没有一个活口。若是逃了一个,所有人提着人头来见。”
“是。”
镇远王存了心不让他好过,楚都内四处安插探子散播谣言,为的就是这一天。只是顾止淮没有料到,这一天竟来的这么快。
当今楚王楚怀远征战一生,待平复河山,已是将近花甲之岁。常年的征战让他身体不堪重负,膝下子嗣亦是体弱多病,唯有一个楚秉文平安至今,却也是个言语不通的傻子。
若是楚怀远一死,那必定要扶持楚秉文当皇帝,他相信,到时候不止是镇远王,天下所有怀有异心的人都会按捺不住,造反一事,只是早晚而已。
他的手攥成一团,顾遂锋Yin恻恻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楚都变天了。
当晚,楚宫兵马来往,严防部守,冲天的火光将人心映照得惴惴不安,所有人都是识相地闭了嘴,城墙上挂着的一排排尸体在夜风下摇晃,皆是一群乱嚼舌根的人,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
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越发深重的夜色里,赵家大门紧闭,府内却暗暗地生了光,赵寅的书房内,影影绰绰的烛火下,立着眉头深蹙的三个人。三人面前,是一堵厚黑的石墙,仿佛隔开了无尽的秘密,昏暗的烛光里更显神秘。
“爹,消息可靠吗?若是......”讲话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子,这女子,恰是那日宋寒枝在赵府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