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天色的确已是暗了下来,水镜点了点头,与解无移并肩往来路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水镜回头看了一眼林中的那父子二人。
此时,那壮年男子已是将地上砍倒的林木都搬上了板车,正在用绳子捆绑固定,而那孩子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盏提灯,正站在板车边举灯照亮。
水镜转过头来,想起方才解无移曾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专注到连脚步声都未察觉,不由奇怪道:“你方才在那里看什么?”
解无移的脚步微微一顿,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一边继续走一边道:“没什么。”
水镜见他不愿多说,便也没再刨根问底。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水镜时不时瞥一眼解无移,发现他目光一直定定看着脚下的路面,似是有些心不在焉。
水镜能感觉到他今日有些不同寻常,但却摸不准原因究竟是什么。
依着水镜这些年对他的了解,解无移并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哪怕有何误会,只要说清楚他便不会一直揪着不放。
可现在他明明已经知道不辞而别是个误会,却还是显得有些郁郁寡欢,倒真叫水镜不太确定他到底是不是仍在介怀了。
又行了一段后,水镜实在是有些受不了这古怪的沉默,没话找话道:“看见我回来,你不高兴?”
解无移像是骤然被打断了神游,后知后觉地转头答道:“高兴。”
水镜狐疑挑眉,调侃道:“真的?你这副表情,我可一点也看不出高兴啊。”
解无移怔了怔,片刻后微微弯了嘴角扯出个笑来,但这笑只停留于唇边,笑意完全没能染进眼底,看上去着实有些勉强。
水镜看着他这强颜欢笑的模样,心中很是无奈,还微微有些心疼,不忍再步步紧逼,苦笑摇头道:“罢了罢了,不想笑就别笑了,我信你高兴便是。”
说完,水镜换了个话头道:“我听烟雀说你近来每日早出晚归,如今盐所的事处理得如何了?”
话题一涉及政事,解无移很快便收敛起了自己的情绪,颔首道:“很顺利,已经与所有盐匠达成一致,不日便将由父皇下诏,以盐利分成取代朝廷供给,并许他们自由出入盐所。”
水镜点了点头,笑道:“如此也算是了却你一桩心事了。”
解无移看了看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只是张了张口又闭上,轻轻点了点头。
……
此次回宫之后,解无移似乎比从前更忙了些,不是没日没夜地待在御书房,就是在宫里找不见人影。
一连几个原定的授剑之日,他都只是让烟雀等在假山处转告水镜今日有政务要理,无法前来习剑。
虽然这几年解无移就没有过悠闲的时候,但水镜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解无移如今的忙碌和从前都不相同。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觉,是因水镜几次在御书房窗外看见解无移时,都见他只是执笔坐在桌案前一动不动地发呆,可每当水镜推门进去时,解无移便立即低头批起了折子来,就像是在忙给水镜看,让他莫要来打搅一般。
就连水镜将那本从四季山带回的册子拿给他时,他也推脱说政务繁忙,连折子都看不完,更是没法抽空去看这些了。
一次两次倒也罢了,可次数多了,纵是水镜再迟钝也难免察觉出了些许异样,但他不明白的是,这转变究竟是因何而致。
若是追根溯源,解无移的变化正是从他自北海回来那时开始的。若说那时发生了什么,水镜便只能想到烟雀传话有误这件事了。
难不成他至今还在对那件事耿耿于怀?
水镜并不觉得他是如此小肚鸡肠之人。
那……难道是自己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水镜百思不得其解,只觉从前千年都未曾这般烦闷过。
终于,他决定独闷闷不如众闷闷,冒着被释酒再次奚落的危险,深夜去释酒殿中将他从床上拖了起来。
释酒无端被扰了清梦,一边斜睨着他一边从床上坐起,却并没有要下床的意思,盘腿坐在床上漠然道:“你又有何贵干?”
水镜嘿嘿一笑,将屋里的烛火点燃后走回床边顺势一坐,道:“问你件事。”
释酒被乍然亮起的烛光晃了一下眼,闭眼缓了缓才又睁开,挑眉道:“最好是件刻不容缓到连天亮都等不及的大事。”
水镜对他这揶揄早有预料,完全不为所动,十分随便地点头道:“对对对,大事大事。”
释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问。”
水镜从善如流道:“我回北海那两个月,发生了什么事没有?”
释酒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一边反手在身后枕边摸索了一番,似是没摸着要找的东西,这才抬起惺忪睡眼看了一圈,发现酒葫芦挂在墙角的衣架上。
水镜顺着他的目光一看,立即会意起身过去把葫芦取了过来,塞给释酒道:“来来来喝点酒清醒清醒,然后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