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夏,天气热得紧。屋里的婆子进进出出,换了好几拨。外头满园的竹子长得不错,节节攀长着。和屋内的气氛倒是全然不同。我清醒了也有两天,但也没睁眼身旁的这位华服妇人一直抹泪,低声哭泣着,时不时还要诉诉做人母的不易,摸摸我的脸。
哦,不对,是摸我附身到的这个人的脸。这个壳子里原来的魂魄似乎没有了。
可惜了这位漂亮阿姨,您要的人早已魂归西天了。
我是不大想醒的,我记得我本来是要死的。我想解脱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怕我妈伤心,一直是有贼心,没贼胆。那辆车撞上我的时候,我还清楚的听到了肋骨碎掉的声音,大脑里唯一的念头只是闪过了我妈。再醒就是这里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妈死了儿子和这位漂亮阿姨死了儿子大概是一样的伤心吧。
可是我妈还在现代等我,我想回去。
第三天一早,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来了。我这两天来只吃药,却不见醒,医生换了几茬。找神棍这事,我是没料到的。不过想着封建迷信不值一提,就不大放在心上。
那神棍走路摇摇晃晃,一点没个正形。拂尘的毛都残了,只稀稀拉拉的几缕,还可让人隐约辨明之前模样。只是我眼皮微张,看不太清来人长相。
漂亮阿姨绞着手绢边拭泪边说:“道长,您只要治好我儿,我……”那位阿姨还未说完,便被那神棍打断了。
“夫人,麻烦您先在外等侯”。那神棍声音倒是洪亮。
所有人只好按他所说,皆退了下去。
神棍上来就开始捏我鼻子。我忍了一会儿,心想,这人心真黑,谋财还害命。
“福主,还不想起?既来之,则安之。逃避无用,一切不过天意。”
我睁开了眼瞪着他,在我鼻子上的手也随即放开。
原来,这神棍知道我不是这里的人。
我坐了起来,问道:“那我妈怎么办?我就不能回去了?再说了,让我死就好了,何必再拉我来这里。”
那老道士眯着眼看我,说道:“善恶终有到,生死不由命。那边的一切您不用担心,这长来的命数是上天的安排,我等凡人无法干预。从此这世界中种种都与您息息相关,您就是虞昭,虞昭就是您。”
说罢,他便让人进来。华服妇人看到我已清醒,直扑了过来。紧紧抱住我。
“昭儿,你终于醒了,娘好担心你啊。”眼泪全蹭在了我脸上,满怀的香气,“娘”的味道好像我妈的味道啊。
“夫人,公子既然醒了。贫道就告退了。”
妇人忙起身回道:“道长,我为您准备了……”
“夫人,大可不必。”说罢他便出门走了,几个闪身下,就不见了踪影。
我端详着我的“母亲”慈眉善目,瓜子脸,圆眼,皮肤白皙,保养得当,只是眼下泛青,有些劳累。但仍然是个美人。
我装作失忆,问了“母亲”和侍奉的人许多事情。
这才知道,我叫虞昭,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是陈国辅国侯这一代唯一的嫡子,我“爹”身体不好,早早就走了,他之前便是家中独子。家里子嗣凋零。如今全府上下指着我再现往日荣光。除此之外,府中还有一个庶弟,也才十一。
说起这庶弟,我这副身子落病可就是因为他。这熊孩子去湖边打水漂,打着打着,不注意滑倒到了湖里。当哥哥的看到后,立马跳下去救,不顾自己身子本就不大好,寒气入体,便开始发烧,一直不醒。
那熊孩子,如今还在祠堂里跪着反省。
“娘,我无碍了,快让他出来吧。”
“去,把虞延叫来。”仆人领了旨意去了。
一会儿,那孩子就过来了。大眼睛,面貌有些Yin柔,但也不难看出以后必定会是个美男子。小孩眼里都是泪水,一进来就跪了下来。
边磕头,边说对不起我。我连忙扶他起来,我是现代人,动不动就要跪,我可受不了。
“虞延你贪玩,害得你哥差点丧命,你可知错!”妇人红着眼睛朝她喊着。
这便宜弟弟刚被我扶起来,又似小鹌鹑一样自己跪了下去。
“虞延,我念你生母刚生下你便去世,这些年把你视如己出。我们家本就子嗣少,你……”
“娘,如今我不是好好的。以后我会注意的,让他起来吧。”
最后,小鹌鹑还是得了嫡母的同意,站了起来,只是头一直低着。
众人皆退了下去,留我一人静养。临走,漂亮阿姨嘱咐了我,过几日去学堂。
啊啊啊,刚刚漂亮阿姨说要我过几天去上学……我高考刚过完才几天,又得上学了。不过,那老道说的没错。既来之,则安之,还能怎么办。我们二十一世纪的少年,从不服输。
下午,我同母亲用了晚膳后,小厮跟着我去花园散步。烦烦烦,走哪都有人跟着。到了一个院子门口,我抬头看了看牌匾“延夏园”。不知取名的人怎么想的,热死人的夏天,都要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