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穣弭是不是窝藏了穆风,穣弭本来拒不承认,但在朱雀王逻辑缜密地推理下节节败退,顿时恼羞成怒,在席上发表了以“我就包庇玄武王室了怎么着”为中心思想的一番言论,并在最后总结“为了一个不男不女的人把一个好好的国家灭了,朱雀王侬金加皮切嗦?”。
张良绍嗑着瓜子儿,听得津津有味。
白虎王显然是有备而来,说的话骈散结合,对式工整,古今兼并,引经据典,估计是请了一百个枪手代笔,想要好好呛一呛百里云凛,给他一个下马威。
反正在自己地盘不用怕,等到对方自觉理亏,再把穆风供出来,算是卖朱雀一个面子,好问他们要好处。
然而这么轻易地就被带了节奏的话,朱雀王就不是张良绍认识的那个百里云凛了。
[大王是不是气坏了?]
张良绍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他一句话没说,直接站起来,拔剑斩了穣弭首级。]
“噗——咳咳咳……”
张良绍不慎被茶叶梗呛到了。
[pardon?]
[当然,顺带把挡在白虎王身前的那几十个侍卫也一同灭了。]
灭完之后,百里云凛还没走,就随手拉了一个穣弭的宫妾,逼着人家说出了穆风藏身的位置,把人家玄武王全家老小都给灭了门,然后才骑着马溜了。
“……”张良绍听得叹为观止,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要被他感动还是要气他冲动。
[现在白虎国禁卫军正在追杀他,他们已经快到了虎跳峡了。]
[那他人还好吗]
[活着。]
张良绍:???
他一放饭碗。
不好意思,我老攻要翻车了,这次真的要去救我老攻了。
……
虎跳峡,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白虎与朱雀之间的天然屏障,那里并没有官道,有的只是怪石嶙峋的崎岖山路,车马不行,人迹罕至。
张良绍那厢听书听得简短,对百里云凛而言,却是字字艰辛,分外漫长的三天三夜。
他一路从白虎王宫冲到两国交境,不舍昼夜地杀出了一条血路,随行的护卫和仪仗都为了保护他死在了路上,他自己也浑身浴血,筋疲力尽。
他身下那匹黑色的战马已经没了那神骏昂扬的风采,四蹄上布满了伤痕,颈部沾染的淤泥下隐隐可见白骨,鼻孔往外哼哧哼哧地冒着白烟,被地上忽然冒出的树藤一绊,顺着惯性朝着前面擦行了十几米才停下来,脑袋磕在石头上,口吐白沫,奄奄一息。
百里云凛一下子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抬起骨节分明的手“噌”地拔出剑插入地面,这才勉强稳住身体,仔细看,他那手指关节上尽是因为用力过度而崩裂的细痕,他正沉重地喘着粗气,脊背微弯,看起来很是疲惫。
然而早就埋伏在崇山峻岭中的士兵却根本不打算给他片刻喘息的时间,直等着这一刻,便松开了手中早已拉至满月的弓弦。
霎那漫山遍野的箭雨便如同瀑布般对冲而下,朝着山谷中那个浑身上下未着片甲的男人直直射去。
哪怕是百战百胜的战神在这里,也逃不过被万箭穿心的命运,更遑论一个穷途末路的君主……
吗?
空气中飞扬的尘土忽然一顿,连通密密麻麻的箭枝一起,停留在半空。
时间仿佛静止了。
沉默中,仿佛能够听见某人沉沉的呼吸。
那人如同蛰伏在原地的野兽一般缓缓抬起头,露出散乱的鬓发后遮挡住的眼睛。
明亮而纯粹的紫色,如同闪闪发光的宝石,熠熠生辉。
他手中拄着的三尺长剑好像有所感应一般,剑刃上忽而闪烁了一道红光,隐约像是那日女巫在其上刻下的联结符咒。
一丝丝一缕缕的黑烟从地面与剑刃相接的缝隙中缓缓漫出……
下一刻,黑气大涨,瞬间覆盖了整个山谷,将所有箭羽吞没。
从最为柔软的尾羽开始,再到木枝,再到最为坚硬锋锐的箭镞,在那黑气中都转瞬化为了齑粉。
黑雾徐徐散尽,最中心的人影再次变得明晰起来。
在众人惊惧的眼神里,百里云凛下颌微敛,五指收拢,将那把剑从地面中缓缓提起,连带着整个人站了起来。
锗红色的罩衫已经被鲜血折腾得不成样子,被一把撕成两半,扔到一旁。
百里云凛身上仅着玄色深衣,气息沉敛,一双眼睛古井无波,任由白虎国的士兵将他团团围住。
就在三日前,他在宴会上当着众人的面砍了穣弭的脑袋的那一刹那,忽然感觉下腹有种暖洋洋的感觉,不过他当时情绪不稳,并没有过于在意,直到后来才发现,自己大概突破了瓶颈,进入了另一重境界。
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清晰起来,秋毫可见,落针可闻,物体的运动仿佛变得慢了起来,一切轨迹都可以落在计算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