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淅沥下着小雨。每个人的脸色都看不清。
他们站在这里,穿着黑色衣服,排满了一条长街。这条街叫长安街。与它充满诗意的名字不同,这里是黑区最污秽下流的地方,沿路开着ji院,赌场。有人聚在角落巷子里吸毒。
这条蓬头垢面肮脏破败的长街,从来没有哪一天迎来过这样的盛大的阵势。无数次,巨大的轰鸣声在不远处响起,那些从飞机上下来的人沉默着站在雨里,没有打伞,被淋shi了一身。
这里面不仅有他的情人,客人,也有他曾经的旧识,朋友,甚至几位疏远的亲戚。总之,听到他去世的消息后,能赶来的都赶来了。
剩下出于一些个人原因没有来的人,也都在后面的半个月里陆陆续续来到这条街上,来到他的墓碑前。
葬礼办得很草率,且违背了主人的意愿没有将他焚化,而是把遗体装在一个Jing美的水晶棺里。
像是童话里的白雪公主,等待着王子来吻醒。
他确实直到最后一刻也在等待,等待他的骑士。但却在天光破晓之前,在骑士赶来的六分三十五秒之前,仓促地用一把手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为什么不再等等我?那位骑士见到他温热的尸体后,喃喃念着这句话,随即也用那把手枪饮弹自尽。
惨烈的一幕被另一位赶来的人看见,他毫不犹豫地加入了他们。就这样,最后共有十四个人死在这间阁楼里,尸体堆叠在一起,十二双手紧紧握着第一位死亡者的手,或是拉着他的衣角,抱着他的手臂和腿。
只有一个人在离他们远一些的地方,孤独地死去。但他死前的动作却像是要朝他们爬去。爬到那个人面前去,请求他的原谅,请求带上他一起。
就算是下地狱。
这悲壮又凄美,诡异又和谐的场景把开门的人吓得尖叫起来。然而在葬礼上,他们的身体却被分开,且被分别葬在了离彼此很远的地方。
这大概是举办葬礼的那位最后一点小心思吧。因为办完葬礼后他迅速自杀了,遗嘱里吩咐要把自己和第一位死亡者葬在一起。
古老的歌谣里说,如果活着的时候不能和爱的人在一起,那么死后一定要和他睡在一起。
这样来生才会再相遇。
阁楼的主人,也就是第一位开枪自杀的人,我们姑且叫他楚楚吧——这也是他的花名。
楚楚是一个卖身的,他长期住在那间狭小破旧的阁楼里,一旦有谁要来买下他,一个晚上,或者几天,最长几个星期,就在那阁楼外挂着的小篮子里放下带来的花。
他不要报酬,只要花。那些人放的花如果被他收下了,那就代表交易成功,他们可以在第二天来找他,带他回家,或者在那间阁楼上草草了事。
和这个惹人怜的名字不同,楚楚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一身Jing壮的腱子rou,身高足有一米九几,眉毛到颧骨有道明显的刀疤,让那张本来就长得很凶的脸显得更加可怕。
刚来时别人不清楚他的名字,还给他取了个外号,疤哥。后来就巴哥,八哥地演变,长安街的人见了都得叫声哥,反而没多少人记得他的名字。
楚辞。曾经有客人说过,这名字唯美动人,含蓄微婉,怎么看都不像是形容他这个人的。
彼时,男人低头笑了,眉粗眼横的凶厉面上竟然露出一点温柔神色,“我也觉得不好。我母亲叫楚楚,她才配得上这个名字。”
养在花盆里的玫瑰已经枯了,它被从新鲜的枝上剪断,任凭他如何小心呵护温养,还是渐渐凋零下去。
他静静地看着那枝枯萎的玫瑰,目光里含着淡薄的忧郁,好像看见了自己也在跟着枯萎下去的生命,对命运露出一个凄凉的含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