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受的一切,冥冥报应。
那刹袁小棠毫无缘由的,突然产生了某种冻骨寒彻的恐慌。
他想起那人曾说过的话。
“我会等一个人。等他明白我的意思,等他回过头来,等他来寻。兴许等一年,兴许等一月,兴许等一天,等到老子懒得再等。那时,我会继续娶我的妻,生我的子,成我的家,立我的业,命中再无那人也不必再有。”
少年哆嗦得不成模样。眼底像结了霜花。
其实他一直都想去找啊。
那人看着他的眼神自始至终都那么热烈,仿佛落满了一坡燃烧似火的杜鹃花,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又怎么可能,没有过好好回应的心意。
可他的牵绊太多,秘密太多,担忧太多。自尊更是将一颗心牵扯得如同破布。
乱如麻担心着那人早已将他放下得一干二净该如何,早已变心恋上哪家美娇娘又该如何。
少年天不怕地不怕,却每每面对那让自己眩晕的如潮心意时,像个再平常不过的毛头小子束手无策不知所措。
去找他吧。袁小棠想着。
如今的他已找着要找的人,也再没有什么不可失去。
石尧山也好,那些人也好。以情设局的这些纠缠,是该有个结果了。
只是少年没想到,他甫一出门,没过几条街就见着了方才还在念想的故人。
白衣荡风。策马长行。
正是许久不见的段云。
段云高坐金鞍马上,后头是琉璃作顶的宝石香车,铃铛环佩,他不住驾驾地扬鞭前驰,瞧那方向似是要往皇宫中去,飞扬了一路尘灰。
袁小棠淹没在人群中,愣愣看着那个恍如谪仙天人之姿的男人,听着身边人交头接耳不住说着“白衣段云把咱们九公主给带回来了!”
“我听说九公主是跟那小子私奔出宫的,哎,是不是真的?”
“私奔不私奔这倒不知道,不过我二舅是皇上贴身侍卫,听他说公主此次回宫有意成亲啊!”
“成亲?!九公主和那段云?!”
“嘘小声些!我二舅酒醉后嘟嘟噜噜的也没讲个明白,只隐约说了公主在那回信里好像言明自己与一男子有了咳、那什么肌肤之亲。”
“英雄救美,干柴烈火,不得了啊不得了!”
“是啊,这两人要不是身份悬殊,看上去也挺郎才女貌嘛!”
看热闹的百姓见马车在烟尘中踪影渐渺,便也陆陆续续散了。只剩下少年怔在原地。
心脏抽缩了一瞬,而后麻木般再无其他。
夜里袁笑之回府时,不知为何带了满身的酒气,刺鼻冲天。他视线摇晃踉踉跄跄地,却强撑着没让福伯扶,走错了三间屋子才回到自己房。
打开门见着坐在桌边长发垂落的袁小棠时,他有过一瞬的眩晕和迷惘。
以为自己又进错了屋。
屋里是他朝思暮想犹如幻梦的少年。
刚要踏步出去,袁小棠却出声叫住了他,“爹。”
他皱着鼻将男人扶进屋,“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袁笑之向来自持,滴酒不沾,这么多年了那人酩酊大醉回府的次数屈指可数,却没想被他今日给撞上了。
袁笑之虽醉得糊涂,却没发酒疯,更别提胡言乱语。除了目色朦胧,其他几乎如往日般平常。
“陛下为九公主回宫接风洗尘,百官赴宴,一来一往难免喝多了些。”
袁小棠心中无声一动,不着意问道,“那段云呢?”
袁笑之似是觉察到什么般忽如鹰隼盯着他,看得少年心惊胆跳。半晌他松了皮肉一笑,“段云自然安然无恙。皇上念是他带回了九公主,将功补过,特地免去了他的罪责,还有意招揽其入麾下。”
这般看重,果然是打算封那人为驸马啊。
身体忽冷忽热地仿佛充斥着互相对立的两道声音。
一个喃喃自语说着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一个却又满是不甘不愿,喊着那人明明说过了会早日回来!回来寻他!
大脑乱作一团,袁小棠睁大眼,不死心地又求证问了句,“公主是不是有意成亲?”
为了一个“不是”,他愿意挥霍豪奢尽半生运气。
可袁笑之这回没有迟疑,一句“是”便尘埃落定。
将所有不自知的期许打回地底。
少年这回沉默了很久。
久到连黑夜也忍受不了那般犹如目盲的寂恸。
一旁的男人不明白少年为何突然陷入了低谷,一手想搭上那近在咫尺的肩,却又仿佛顾忌着什么,刚一抬起就再没有了动作。
“段云说想见你。你可要见?”
袁小棠摇了摇头,一吸气后噙于眼底的薄泪转瞬无踪,只剩微红。
“我和他算了吧。”
鬼街时那两人便形影不离,如今亲事将定,他又何苦再介入这对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