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相聚的那回，戚承光误把酒当做茶，没喝几杯就醉得糊涂，两眼迷蒙地抱住袁小棠就喊“娘”。
他的一封封书信在中途就已夭折，葬送于目不能及的天南地北山高水长。
他话只说了一半，而后假哭着倚在了戚承光肩上，那模样瞧着极是欠打，戚承光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扭过了头去，声音微闷，但比先前已温润了不少。
要是花道常在场，见了这场景肯定得噗哧笑傻，袁小棠和他混了这么些日子，还真是落得不少真传。不过要是能不往人身上蹭，那就更好了。
戚承光施施然的作势要起身，语气平淡，“那我先走了，你就粘在我身上回去吧。”
袁小棠在这么多人面前撒劲求戚承光，已是把面子都豁出去了，这会儿也干脆耍横到底。
袁小棠愤懑地鼓起两腮。总有一天，他要炒烧焖炸活炖了这只臭狗啊！！还有小光，这副对他视而不见的态度是闹哪样？！
一旁的方雨亭见这气氛不对劲，忙隔开二人笑呵呵地打圆场，“戚将军是朝中第一名将，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行事做派是该低调些”她扯了扯袁小棠衣角，小声地怀疑偷问，“哎小棠，戚将军据说还是九公主未来的驸马人选，这样的人中龙凤你说你俩是发小，我怎么不知道？”
也不怪方雨亭怀疑，自小她就被袁笑之送进府里教养，她和袁小棠这对青梅竹马可谓连对方几岁换的牙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却没听袁小棠谈起过一次“戚承光”。
袁小棠一怔，把脸埋进那人柔软的鹤氅里，似是不达目的不罢休，“那你得答应罩着我和小亭子。”
“”
袁小棠忆及往事，难免有些心虚，可如今他被全京城通缉，好不容易碰上从西北赶回来的戚承光，这大腿不抱白不抱。
彼时还年幼的袁小棠震惊不多时便立即反应过来，板起脸严肃地纠正着口误。
戚承光抬眼瞥了瞥方雨亭，又低头看了看赖在自己身上不起来的那家伙，眸光如冰雪微漾，无端化了三分初晴溶溶。“不罩，你就不起来？”
“不对，叫爹。”
“对！”
袁小棠哪能同意，他见戚承光终于愿意搭话了，连忙顺杆往上爬，添油加醋演得那叫个投入，“我爹下落不明，我还被那白毛乌鸦革了职，满城通缉！要不是今儿遇上你，我这条小命、我就”
“乖儿子，叫不叫爹？”
小有名气军功赫赫的少年将军，就这么头顶两只“包子”被一路拖了回去。
“”
得了赞扬的小柴子尾巴差点翘得比天高，喜滋滋地叼过兔腿肉哼哧哼哧大快朵颐起来，不时还以挑衅的眼神向袁小棠耀武扬威，气得袁小棠朝它直龇牙咧嘴，就差汪汪叫了，一人一狗像极了争宠嫉妒的后院女子。
“众目睽睽，起来，别丢人。”
重山莽莽，江海浩荡。
袁小棠有些尴尬地眨了眨眼，“你可能不知道你被爹送来那年，小光刚好去西北从军，所以你俩自然没打过照面。”
可那都过去多少年了？！
袁小棠来不及
只见他张开双臂，毫无预兆地朝戚承光就扑了过去，拉着人的胳膊使劲不放，哭唧唧的一脸可怜相，“小光啊，你可不知道，自从你走了之后，我这日子过得就是水深火热”
在一旁直流哈喇子的小柴子，似是在鼓励它之前的惩恶扬善见义勇为，“难得出门散心，忘记看皇历了。”
戚承光没料到袁小棠会来这么一出，一时挣脱不开，不由咬牙低斥，“你先松开。”
而他最要好的兄弟，远在连鸿雁都到不了的边疆。玉门关杨柳萧萧依北风猎猎，折断了楚宫腰，撕裂了鸭江绸，覆尽了黛蛾剪水桃李面，吹罢了胡笳嗟声羌笛怨。
难不成他还在因为那件事生气？？
那一年，不知是天意巧合还是命中注定，他失去了最亲近的娘，成了个太阴，被同伴欺侮，与袁笑之开始了漫长的争锋相对。
“娘。”
“娘。”
一个想从军打仗建功立业，一个想成为锦衣卫扬名立万，两人在各自的道路上愈行愈远。就像夜幕上的繁星，哪怕彼此隔着若干光年，却互相呼应地各自发亮。
就仿佛在那人的生命中从不曾存在过。
在那之后，他们经年未见。
最后因被占了便宜而气得牙痒痒的袁小棠，趁着戚承光怠倦眯眼，便把那家伙的一头顺溜长发给编成了垂髫小儿的两颗发髻。
戚夫人死得早，这么多年就戚承光和他爹相依为命。戚承光这人喜佩衡璜，举手投足言行谈吐自有华光尽敛的淡雅风度，虽看着阴柔，性子里却不缺强势，大概便是如此缘故。
“儿子。”
“我哪里像女的？叫爹！”
此后的半个月里，家家户户都在谈论戚小公子的独特审美，热度堪比今儿的万贵妃又穿了什么颜色的肚兜，话题迟迟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