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杏还没回神，就被她揽着腰跟随着音乐的节奏在店堂里转起了圈子。
“他们这是跳交谊舞呢。阿姐要不要试试看？”她笑嘻嘻地发问，不等她应答，自作主张的就去打开了留声机，再到她的跟前来，仿着男子的样子俏皮地做一个邀舞的动作。
见宛嘉盯着裙褶子看，她还面露出忐忑，怕自己理解错了意思，宛嘉却一笑，很有些感动地伸了双臂去拥抱她。
虽把手稿交予了水杏，宛嘉其实也不是没有疑虑，但第一回从她的手上拿到成品，心便宽了，她是没有做洋服的经验，却极认真，一针一线的细节都不需要她多说，看到那密密麻麻缀了小珠子的裙褶时，她又发了怔。
宛嘉不是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却还一本正经地写了借条。
水杏接过，一页页地翻看着那些手绘出的衣服裙子，她在每一页上停留的时间都长，完完全全被那些前所未见的新奇衣裳吸引住了似的，却有一个疯狂的念头赫然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水杏先辞了工，就正式到了宛嘉这儿，两个人一道为开业做着筹备，她在里间的工作室里忙着做样衣，一面就听着宛嘉在外头用洋文流利地跟那两名洋人一应一答。
宛嘉回家去说了这打算，父亲一向是对她百依百顺的，话都没说完，便爽快地答应。她却没想到连几个哥哥都无一例外表示支持。这样得来的赞助金已很可观。
水杏花了一些时间，忙里偷闲地替她赶做了出来，宛嘉把裙子展开，横看竖看都是满意，但看水杏熬得满脸倦容，又是内疚，正要致歉，突然一个长久来就有的念头浮上了心头，她问，“阿姐，假设我开一间成衣铺，专门做我自己设计的衣服裙子，你说能行吗？”
宛嘉笑着鼓励她，“阿姐，你试试看，当是练手也可以。既然是出来了，那总要尝试新事物。好不好？”
她一怔，对了少女灼灼发亮的眼睛，心里无形受了触动，认真点头，笑着回握住了她的手。
她起初不习惯，总觉得别扭，时间长了，渐渐也接受下来，他们临走时，笑嘻嘻地过来打招呼，称呼她一声密斯苏，她也从不不知所措，到能够欣然应声。
宛嘉与她解释，这是一种在西方很普遍的礼节。
他们其实只想着，小阿妹要想开成衣店，无非小孩子过家家，三分钟的热度，但只要她能高兴，那也未尝不可。
了她。
这一处，按她设想的确是要缀着珠子，但她画设计稿子的时候只是笼统地点了一下，把手稿交给她的时候，也忘了要特意对她关照一下，水杏却没忽略，寻来了和裙褶子同色系的小珠子，靠着手工一颗颗仔仔细细缝了上去。
从秋到冬，宛嘉时常来寻水杏，这段时间铺子里上下都在忙着赶做冬衣，她知道她忙，就只拿些小部件请她做。有一日她突来灵感，画出一条由西方古典舞裙改良的裙子，心心念念的，便等不及地拿去找水杏，厚着脸皮央她替她做。
有一回，水杏在宛嘉摊放在桌上的画报上，看见一对衣着华丽的男女面对着面搭着肩搂着腰，她看着，是有一些羞涩，却又好奇，就多看了两眼。连宛嘉到了跟前都没发觉。
水杏后来回想起来，最初似乎就是宛嘉的这句话将自己说动了，而这只是同过去告别的第一步，在这之后，还有无数步。
有的时候，正好她在外头，又看到他们很自然地贴面拥抱。
她反是吓了一跳，脸一下红了，好像内心自不量力的想法被看穿了似的。
店堂正对落地窗的位置搁了一只双人沙发，冬日午间，两个人一道坐在沙发上沐着太阳喝咖啡，宛嘉顺手拿起当日的报纸教水杏认字，她认真地听和记，翻到副刊的时候，宛嘉又将小满替那专栏画的漫画插图指给她看，他现在画的图，与那时候寄回给她的册子上的，已是全然两种路数。她接过来仔仔细细地看，宛嘉就在边上说起他们从前在学校里的事情，她听得出神，背也不自觉坐直了。这时候，不远处的教堂响了钟声，宛嘉遂顿了话头，两个人相视一笑，从沙发上起身，复又开始下午的忙碌。
她把店铺选在法国公园附近，铺面并不大，但却五脏俱全，隔断成两间，外间用来展示服饰，内间则作工作室，装潢布置都由宛嘉亲自设计，她还特意请了两名洋人过来做参谋。
水杏笑着一点头，宛嘉却很欢欣地握住她的手，“你过来帮我，我们一起做一样新事业，好不好？”
宛嘉忽道， “阿姐，你要不要帮我做做看？”
这时候，一曲终了，换了另一首轻快的曲子，宛嘉加快了节奏，水杏到
午时短休，宛嘉常煮咖啡，满室内散着难以形容的香气，她也给水杏倒一杯，那味道初尝苦涩难当，仿佛刚煎煮好的药汤，她便给她加牛奶，再放两块方糖，如此小口细抿着，便能品出别样香醇来。
那两下子晕头转向的，她笑着要想喊停，谁知宛嘉竟是真一本正经地教起了她，告诉她脚该怎么动，手又应该往哪里放，水杏被她带着，听着音乐，慢慢也跟上了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