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害怕也是有的,他时常害怕,害怕睡觉,害怕睡着了永远没有在黑暗里,害怕一个人待着,怕黑,也怕人,更怕见那个女人,甚至活着的每时每刻都在害怕和恐慌,他为什么害怕呢,还不是怕死。真可笑,他这样的人也会怕死。母亲死后,他就一直活在噩梦里,那时他想不如自己去死吧,好过被折磨死痛快,不知怎么的就是下不了手,后来他才知道他是不想死啊。不想死就活着吧,等着被人杀死也是一样的。后来他遇见了沈芜,大旱三年的荆州府,他看了不知多少生死,瞧她如何救人,瞧她如何救村子,瞧她一次一次不顾自己安慰去救这个救那个,有时候也笑她天真不知人心险恶,后来才知是自己天真。不知怎么的,不知不觉,他想活着了。每见她一次,就更想一点。她好像成了一座山,他身后的一座山。瞧见她,心底一片安稳,好像有她在,他的世界也没那么暗沉无色了。-------------------- 偷袭==============营地扎在一片山地上,李危拿着将军令去安排,先让敖风带五人将医帐迁至后方的平地,让一部分伤势轻的一起护着医帐。又让断眉领十人查探敌营的动向,每半柱香回来报一次,并派了山南道节度使的亲信手下,带人从后山潜去剑南道节度使驻地,搬些救兵过来,来不来的不重要,但要给他们递一个立功的机会。他则守在营中,将剩余的三千将士召集起来,稳定军心。今晨两方交手,有经验的将士已察觉出对方绝不是一帮乌合之众这般简单,盗匪使用的阵法排布,攻敌手段都来自军中,他们之中必然是有大周前军方的人。三千军士早上吃了亏,正不舒坦,想再酣战一场扳回一局,心中也对领兵的大将军不服,指挥混乱,三条军令连发,让人找不着东南西北,害他们在林子里东兜西转,自己先乱了阵脚。“呀呀呸的,文官捧着将令,当耍猴呢!”“我看我们不是来立功的,我们是来给这帮混账王八羔子当磨刀石的。”“今早你听到他们喊什么了吗?我可听的清清楚楚,喊的是‘天下兴,太子立’。”众人一阵唏嘘,这太子也太作死了,山南道的老百姓都在传他是护佑百姓的菩萨,凡是有点家底的人家都请了太子菩萨,说是能给人繁茂子孙的。如今搞这一出,是真的将自己当成天下之主了。李危来时,他们正讨论着呢。
一听他手里有将令,都只好站起来,打起Jing神听他说。“我与诸君是半道相识,不知诸位家中如何,但我想人人皆有父母、妻女、姊妹、兄弟,我们都是从山南道三年大旱中死过一回的人,亦可互称同袍。”“现在剑南道匪患猖獗,剑南道节度使驻兵力不从心,剑南城中混乱,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离子散,多少人的兄弟姐妹被盗匪掳去,是杀是剐,是强占是欺辱,难道我们来了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吗?”“千倾良田被毁,万石粮食被抢,饿殍无数,浮尸万里,我们真能就这么不战而归吗?”山南道节度使驻军吃的是朝廷派发下来的粮饷,但大部分粮食还是他们自己屯田种的,那三年大旱,他们也颗粒无收,有时还要靠周边的老乡接济一二,经历过这场大灾的人,听不得有人糟蹋粮食。立即有人愤慨:“这群狗日的,竟敢毁青苗,我砍不死他!”马上有人响应他:“算我一个,狗娘养的东西,我要剁了他去沤肥!”李危很满意,高喊道:“敌人离我们还有二里地,诸位拿起武器,整装待命。”断眉的人回报,敌军在山谷停了小半刻钟埋锅造饭,看架势是要等到入夜。山谷离营地只有一里地,由此推测是要等入夜偷袭也合理。李危带了三人轻骑,亲自从山梁上绕了过去查看。断眉正埋伏在一处石缝里瞪着眼睛瞧山下星火,李危靠了上去:“看出了什么名堂?”断眉道:“他们至少来了五千人马,这山里能藏得下这么多人吗?”剑南道一道山梁连着一道山梁,群山林立,比邛崃山还要高峻绵延,藏五千人马不成问题,问题是山里是不是还有伏兵,要是他们来个前后夹击,就凭他们这三千人马,恐怕要从剿匪变成突围战。李危想到这儿,断眉忽然又问了一句:“他们吃什么喝什么,这年头谁这么厉害能养得起这么大一帮子人?”听意思还有些羡慕。李危:“你没看剑南道的老百姓都活成什么养了吗?”他们一路走来,一路上也看见了,到处都是荒村废店,尽是些瘦骨如柴的老人,双目凄楚麻木,似死鱼眼珠子,双膝上卧着一个小孩,孩童已死多日,活着的也奄奄一息,要么是饿死的,要么是冻死的。断眉连打几个寒颤:“畜牲。”山下敌军吃了饭,又烧了好几堆火扎营。李危:“他们是在等信儿,我们背后的山梁定还有人。”断眉:“那怎么办?”李危轻轻一笑,带着左颊的小酒窝也露了出来,讥诮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打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