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朝恩挪动了一下身体，想要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段某焉能不知！”段文楚顿足道：“眼下我只怕程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大唐危矣！”
“啪”的一声，鱼朝恩束发的温带绷断，花白的头发从貂蝉冠内迸出一缕。
众人齐齐吸了口凉气，一夜死亡上百？在长安城中杀伤如此之重，简直骇人听闻，那位程侯岂能幸免？
段文楚一手抚头，额角突突直跳。
“回阿爷，”黄衫内侍
另一名官员忿然道：“此事堪称丧心病狂！六朝列国未曾听闻之恶行！”
段文楚悲声道：“诸君都不想看到果真五国联师，共伐我大唐吧？”
过了一会儿，有人嘀咕道：“难怪那门客如此悖逆……”
“其余凉州盟所属一众江湖人，估算为十人上下……”
死伤十余人，杀伤过百，这样的战损比，让众人大吃一惊，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王长史道：“不过十余人。”
“王长史，你不是住在大宁坊吗？昨夜可有所见？”
段文楚摆出长官的架势，微微颔首，“且言之！”
“回公公。”黄衫内侍道：“事后点验得知，大宁坊内，程侯一方死者，有十一人出自晋国商贾石超宅内，出自程侯府上的，仅有二人。”
“遵命。”王长史拱手施礼，然后道：“昨晚大宁坊坊门被封，直到丑时方才开启。坊内血污遍地，腥气扑鼻，听相熟的坊卒私下议论，仅东南一隅，仓促收殓的尸体就有百余具。”
段文楚低声道：“可有程侯……”
有人疑惑地说道：“程侯有多少护卫？最多也不会上百吧？”
“想必是夸大其词，真要是传言所称，数千伏兵齐出，程侯如何能逃生？”
车上众人尽皆默然，却有不少人想到了高居九重的皇帝陛下。
鱼朝恩细声细气地说道：“以有心算无心，还打成这副模样。程侯麾下那班护卫不愧是岳贼余孽，好在还死了十三个。”
蒋师仁沉声道：“段少卿，我等身为使臣，被一介布衣当面诅咒君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少顷，李辅国开口道：“灵尊转世？”
段文楚
座椅旁，一名黄衫内侍正拿着整理好的信息，一条一条禀报给这位历经六朝的博陆郡王。
清楚楚，连门外的神策军和各国使节都能听见。真真是不当人子！
虽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刺杀事件的主谋，但程侯入宫觐见之后，随即遭遇袭击，显然与那位陛下脱不了干系。如今局面大坏，若非他铤而走险，一意孤行，何至于此？
一名官员道：“段少卿，我等该当如何？”
一名白衫内侍悄悄进来，递来一页纸。那名黄衫内侍接来看了一遍，低声禀道：“刚才又发现七具尸体，都是凉州盟的。还有，龙宸朱雀组七去其五，已经可以除名了。”
“十方丛林僧众死伤不详，可确认者，死九人，伤十五人，估算死伤当在三十上下。”
王长史摇了摇头，“据传程侯属下的护卫无不是一当百的精锐，在众军围攻之下，一路护送程侯行至兴唐寺。搏杀时掀翻灯架，导致大乱，混战之际，程侯不知所踪，那班护卫也死伤众多，几无幸免。”
有人冷笑道：“是十方丛林那些和尚说的吧？他们没说昨晚大宁坊杀得血流成河，数千伏兵死伤数百，最后被程侯破围而出？”
“随驾五都死七人，伤十二人；”
过了一会儿，有人说道：“不至于吧？下官听说此事是藩镇与内侍合谋，欲图对程侯不利。但程侯被兴唐寺群僧护持，有惊无险啊。”
“此结已经难解，程侯与汉、宋两国干系极深，势难善了。吾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只能尽力分化昭南、秦、晋诸国……”
面容苍老的李辅国靠在椅中，双眼半睁半闭，一手无声地转着铁球。
鱼朝恩双手抚在膝上，正襟危坐。
那位姓王的长史相貌儒雅，言辞也很谨慎，“仆昨晚与家人观灯，并未目睹其事。只是……”
内侍念完，然后躬着身，垂手而立。
无论程侯是生是死，事情都得做。段文楚打起精神道：“去昭南邸！”
众人齐齐噤声。
有人提出异议，“为何不先去安抚汉、宋？”
“……初计，魏博军死二十一人，伤十七人；”
如哑巴吃黄连，这会儿不但舌根发苦，连胃囊都泛着苦味，偏偏还说不出，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那名黄衫内侍继续道：“统而算之，大宁坊一地，死者五十有余，伤者将近七十。围攻程宅方面死伤不详，估算亦不下十人。程侯一方，共遗尸一十三具，程侯本人突围至兴庆宫，去向不明。”
大唐这脸面，可是丢得没边了。早知如此，自己还不如孤身来访，即使身单力薄，被人逮住出气，痛打一顿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