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级、两级、三级,台阶不高,但对六岁的小女孩来说已经是要认真迈脚步的程度了。严萌很快就忘记了写作业的事。
他看到了台阶上洒落的点点红色。
“他们一直在写作业,写作业有什么好玩?”
严盛笑笑替她拉开大门,和一楼邻居打过招呼往上走。女儿背着小书包走在前面,认真地爬楼梯。
“哎呀,怎么这么说呢?”老人笑起来。
严盛的心有些紧,直到她在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把手电递给了自己。
“萌萌,学校里好玩吗?”开底楼铁门的时候,一楼老伯从窗口叫她。
“呵呵”严盛低头轻笑了一声,然后脚下却是一顿。
“那萌萌也长大了,不要上学!”
严盛站在那里听着严晓娟走回船舱里,他听到门口毡子被掀起的声音,摸索着踩过木板地面的声音,然后是床垫弹簧的声音和小女孩模模糊糊的咕哝直到一切又都恢复寂静他也没有动。
“拿着,快没电了这个可以手摇充电的吧?还好。”尾音带着丝放下了什么一般笑意,严晓娟拍了拍侄子的手臂。
“你没有开车,却把出车时候要带的东西都带着,还有萌萌的所有行李。这不像是来我家走亲戚、住几天的样子。”她停顿了一下:“你雨衣里的那件衣服上有血。”
坐在船边的身影终于动了,严晓娟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朝船舱方向走过来:“晚了,我也该去睡觉了。”
严晓娟长长舒了一口气,而后微微直起背脊。她没有转头看他,却轻轻地又说了一句:“阿盛你老实告诉我,昨晚你在来我家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结果,这条船救了她的命,也许这世间真有“命里注定”这回事。
才去了几次幼教中心的小姑娘瞪大眼睛:“那我以后也要写作业吗?”她拽拽严盛的衣摆:“爸爸,我不要上学了好伐?”
投射在波涛上的灯光微微抖动着。
严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手电在手里苟延残喘,严盛干脆把它关了。原地一屁股坐下,夜风和潮声包围了他,黑暗中缓缓响起充电手摇柄转动的嗡嗡声。
时值傍晚,楼道灯却没有亮。昏暗的楼道里地面上的红色液体已经变成了接近黑色的点子,不仔细看很容易被忽略。
什么。
小姑为什么会半夜三更的突然开始回忆起过去了呢?是因为这艘船再一次下了水?因为她终于真正乘上了这艘船?
严晓娟只比她的这个侄子大了十多岁,两人曾亲密得和姐弟一样,就是后来严盛念书、升学、打架不学好,乃至后来的父亲病危、高中辍学、进拘留所,甚至二十多岁就有了一个母不详的女儿姑侄之间的关系一直没有疏远过。
“小朋友么都要写作业的呀,不然怎么叫上学?”
血迹?他看到了几处已经被人
“是啊,萌萌明年要上小学了,得先习惯一下。”严盛对于从一出生就跟着自己东南西北跑的女儿还是有些愧疚的,虽然他自认把女儿照顾得很好。
“萌萌,等等。”他叫住了正要踏上最后两级台阶的女儿,小姑娘抓着扶手回过头来看他。
严晓娟知道他是个有分寸的孩子,这不是什么自家人的包庇。毕竟他就算在中学里“混”得最起劲的时候,也没有抢劫拗分、欺凌弱小。
“阿铭哥哥也要上学吗?”
“就是揍了个不长眼的混蛋,然后又发生一些事吧。家里是回不去了,要不是这场海啸,很快会有警察找上门来。”如果他说觉得幸运,大概会被道德帝们骂冷血吧?
“我原先打算把萌萌托付给小姑的。”严盛掏了掏口袋,可惜他最后一包烟丢在早几天卖掉的那辆车上了。“她还小,又快到读书年纪了,跟着小姑应该没问题。我本来想最多再留两天,然后就带着阿铭离开市。”
严盛下意识地掀了一下雨衣低头看,然后才想起来那衣服今天早上被他小姑洗了。
所以当她今早在严盛衣袖和前襟看到成片血迹的时候,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不需要更多的猜测、询问或者安慰,她相信自己的侄子——还好你来找了我。
“阿铭哥哥长大了,不用上学。”
严晓娟没有接话,像是在细细咀嚼他话里的含义。她很久之后才轻轻地说:“你家,现在已经在水底了啊。”
“恩。”
“你是遇上什么事了?”
还是因为寂静的黑夜里,更能让人回味白昼那场残酷的灾难?
严萌乖乖叫了人又皱鼻子:“不好玩,班级里的小朋友都傻乎乎的。”
“爸爸,我们以后就一直住在这里了吗?”
严盛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地听着,他以前也零零星星知道些小姑的事,却头一次听人说得这样详细。他有点想要揍那个男人,可惜那人早就化为一捧白灰,连他的遗族此刻估计都淹到了水里。
“小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