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应当往前走,可过去太沉重,未来又看不到头,眷恋与依存似根连接与现实的线,她扯着那条线,迟迟不愿放手。
又变成了陆谦和陆柔的嘱咐。
却不得不放手。
“曈曈……”
为何还是被留下?为何永远不能圆满?明明她已经回了家,明明已经见到了爹娘兄姊,为何还是挽留不住。
小情郎?
日光浓烈而刺眼,耳边又传来年轻人含笑的声音:“你忘记医官院了吗?”
她忽然生出一丝淡淡不舍。
所有的烟火红尘倏然散去,四处骤然消失,陆曈转身,芸娘站在她眼前。
她愣了一下,一抬头,黑漆漆的四周里,陡然出现一扇窗。
“曈曈,”母亲望着她,声音温柔而慈爱:“你已经长大了,孩子长大了,就要离开父母,离开家,而且你现在,还是这样厉害的大夫。”
“将来你做正院使,我做副院使,你我双剑合璧,一起扬眉吐气!”
她悚然一惊。
“不要执着过去,人要向前看。爹娘、姐姐哥哥都爱着你,世上还有更多爱着你的人。我们陆家的女儿,从来都是往前走的,是不是?”
这名字如此耳熟,随着这句话,她看到不远处,小巷拐角处,一株枝繁叶茂的李子树在烈日下浓荫青翠,树枝掩映的牌匾上,端正写着“仁心”二字。
门被推开了。
“再勇敢些,往前走。”
她恍惚着,视线落在更远处。
年轻的东家托腮坐在桌柜前,百无聊赖地打瞌睡。坐馆大夫老眼昏花,凑近去看医籍上的字痕,一面揉着自己搭着的腿脚。小伙计踩着凳子,认真擦拭墙上那面金光闪闪的锦旗,更俏丽的姑娘在对街裁缝铺,拿起一条绿梅绫棉裙认真同掌柜讨价还价。
“还有人在等你,”她擦掉陆曈的眼泪,玩笑着开口:“你忘记你那个小情郎了吗?”
“叩叩——”
于是她又看到了,那处她曾厌恶的、因筹谋不得不进去的府院。
陆曈怔然一瞬。
“出来。”他说。
姑娘回头,看见陆曈,登时绽开一个笑容:“姑娘回来了啊——”
四周陡然陷入黑暗。
原来,她已经在这里这样久了。
“我不要往前走。”她哭着,宛如执着追求一个不可能结果:“我要留在这里,我要和你们在一起……”
她看到药室里,清俊儒雅的男子俯身拾起地上散乱的医籍,悉心分拣不同科类手札放入医箱,她看到老好人医正手拿苏南救疫的名册,据理力争与人争执非要在上头加上她的名字。
是个俊秀的年轻人,一身绯色锦袍鲜亮,在这黑暗深渊中似道暖色的光,明亮而和煦。隔着窗,他把手中装着甜浆的竹筒在陆曈面前晃了一晃,笑着开口。
是爹娘的声音:“往前走吧,不要再留恋过去。”
死寂中,忽然响起敲门的声音。
下一刻,他似是不耐等待,径自进了屋,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雾气渐渐退散,露出更清晰的往昔。
“我的女儿过去吃了很多苦,”母亲眷恋地摸了摸她的头髮,“她长大了,变得聪明又漂亮,坚强又勇敢,我们做不到的事,她全部都做到了。”
医官院?
她讨厌分离,厌憎离别,眼见团圆结局,怎舍就此而止?
眼前渐渐起了层白雾,面前的人影重新变得虚无,她猛然意识到什么,试图伸手去捞,却捞了个空,恍然听见空中一声轻叹。
有满园红芳絮中面色枯黄的女子,有鲜鱼行中布满腥气摊前草屋里温淳良善的秀才,有吵吵嚷嚷、满嘴之乎者也的长须员外,有一面要给女儿寻皇城中好夫婿,偷偷塞给她一篮李子的泼辣妇人……
有人站在窗前。
“祝你我成为院使!”
明媚爽朗的姑娘在淋湿夜雨的夜雨中对她敞开心扉,孤灯下梅酒酸涩,而她醉话豪气又爽朗,拍着她的肩喊道。
他们说说笑笑,从她身边经过,寒暄与故语渐渐凝结成一根又一根细弱微妙的丝线,那些丝线牵绊着她,在她身上拉成一张柔软大网。
她被他拉着,跌跌撞撞走出屋子。那层浓重长雾渐次散去,四周重新变得喧闹起来。年轻人的声音似风明朗,浑不在意地道:“你忘了西街了吗?”
“我不要回去!”陆曈抓住母亲衣角,“我要在这里,我要和爹娘、姐姐二哥永远在一起!”
“你要一直在这里躲到什么时候?”
原来,不知不觉,她竟已和这么多人有联系了。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留下来吧,小十七。”
陆曈一愣。
西街?
妇人还是那副娇艳动人模样,披着件金红羽缎斗篷,冰天雪地里,似
她望着空空荡荡的寂无,忍不住蹲下身,抱膝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