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咧嘴笑了笑,“我的花销多大,你们不是不知道。现今我是一个钱都不出,吃我婆母的,喝我婆母的,她见了我,像见了瘟神一样,巴不得给我们分家呢。一府难容两个诰命嘛,还是各自经营的好,所以就答应让我们搬出去住了。我想好了,等过阵子我爹爹和阿娘来了上京,可以就近再置办一处产业,这样走动起来方便,我什么时候想回娘家,抬脚就到了,多好!”
晴柔呢,也不像早前那样拘谨了,怅然道:“荀郎子前几日和我商量了请期的日子,我原想二姐姐能送我出阁的,可惜,好像赶不上了。”
晴柔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太夫人却又开解她,“女人出嫁从夫,既是嫁了边关的雄鹰,就跟着他高高飞起来,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吧!前几日你五妹妹写信回来,说泉州千好万好,我看那字眼儿都乐不思蜀了,王郎子也拿她当个孩子,什么都纵着她。我们家的女孩儿,就是招人疼,你几个妹妹也好,你也好,都能觅得贴心的郎子,就算跟着去了外埠,我也没什么不放心。只有一桩,外面不像上京,边陲之地民风犷悍,诸事要小心。我料着你婆母应当是个仔细人,到了那里自会好好照应你的,你自己也要留个心眼,挑些粗壮的婆子看家护院,反正平安第一要紧,记着了?”
这番叮嘱,倒闹得大家笑
肃柔笑道:“我虽不能送你出阁,可知道你将来无虞,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遇见一个可心的郎子很难得,我看荀三郎稳妥得很,也是个沉得住气,有内秀的人,和你正相配。往后你心里有什么事,再也不要一个人闷在肚子里了,一定要坦诚告诉他。夫妻间最忌瞒骗,彼此商量着来,比打哑谜强得多。”
极力忍耐了半日的太夫人听他这么一说,有些悲从中来,凄恻道:“可不是吗,想来是祖孙缘浅,上年好容易从禁中出来,本以为可以多留一段时间的,不曾想两三个月就出了阁。出阁便出阁吧,只要在上京,能够常相见就好,结果转眼又要去陇右。”越说越伤心,不由垂首拭了拭泪,“陇右啊,多远的地方,远得天边似的。我的肃儿要去那里,下次再入上京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怎么能叫我不伤心。”
大家便又去打听新郎子预备了多少聘礼,有心说笑着,却还是忍不住流露出离愁别绪来。
太夫人方想起来,抚着额道:“心思乱得很,竟连饿都忘了。快快,都过去吧,阖家吃上一顿,算是给介然和肃柔践行。”
一旁的尚柔应承:“祖母这头你不用担心,我和四妹妹,还有表妹都在上京,不愁没有照应。倒是你自己,一去那么远,跟前什么人跟着伺候?”
好地笼络住了即将回到封地的人。
花厅的饭摆了很久,厨上热了好几道,又托冯嬷嬷进来催了一回。冯嬷嬷站在厅前,笑着说:“老太太,澄粉团子都备好了,今晚是团圆饭,可别耽搁了。先挪过去用了吧,有话吃了饭再说不迟。”
至柔很惊讶,“你要从伯爵府搬出来?伯爵夫人能答应吗?”
于是众人都往花厅里去,厅堂正中间高高悬着巨大的灯笼,竹帘半垂着,依稀能看见外面天幕上点缀的繁星。大家举盏共饮了一杯,也不去说什么道别的话,男人们那一桌聊得兴致高昂,说的全是边关的风土人情,和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奇怪传闻。
赫连颂说得很实在,“我现在,就像被羁押了多年的囚犯一朝释放,十二的月亮看着都特别圆。以前我上军中办事,最远只到过幽州,再往远处去,朝廷便多有限制,每过一处关隘要经过层层盘查,活得真是窝囊。如今好了,我也算熬出头了,只是我这一自由,却要把肃柔从祖母身边带走,心里觉得很对不住祖母。”
女眷们这一桌,显然要低落一些,太夫人问肃柔:“东西可都准备好了?听说先走水路,船上应当有随行的大夫吧?你没出过远门,万一晕船可怎么好,叫人事先预备了药,免得到时候受罪。”
肃柔一一应了,顿了顿叹息:“我一去那么远,怪舍不得大家的。”
肃柔道:“蕉月和结绿都是外头雇请的,家里还有父母在,仍旧让她们回祖母身边来吧!雀蓝是自小买进来的,我问了她的意思,她要跟我去陇右,剩下几个婆子,挑了没有家累,不怵出远门的,反正人手够用了,到了那里可以再添置。”
太夫人一落泪,满屋子的女眷都跟着唏嘘起来,肃柔忙上前安慰,温声道:“祖母别难过,过上三年五载,我一定回来。只是不能侍奉祖母膝下,实在有愧,也只有托付兄弟姊妹们替我尽孝了。”
所以她们这群姐妹里,还是绵绵过得最自在。她自己有钱,也不稀图什么名声,早不愿意做高门大户的好新妇了,一心只图自己高兴。郎子虽没有远大志向,但胜在听话,老老实实在汴河边上做起了车马行买卖。近来生意逐渐有了起色,每日能赚半吊钱,回来分外志得意满,可以在灯下数半天。
绵绵则唉声叹气,“二姐姐明日就要走,来不及看我的新宅子了。我今日在梁门西大街刚定下一处府邸,本想过两日收拾好了,领你过去瞧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