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不令阿德里安心生厌恶。我不该带安德烈赴约的。那些投射向初长成的年少肉体充满艳羡与欲望的肮脏眼神,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恭维,共舞时粘缠在腰肢与肩背上不肯松开的手臂与手掌。阿德里安想把那些眼睛剜掉,舌头拔掉,手臂斩下来,喂给猪猡。
不要让我发现他被哪个漂亮的小伙子哄骗到紫藤萝的阴影下接吻去了。或者做更过分的事……阿德里安很担心,这些性欲上脑的两足动物冲动起来不知分寸,不会管他觊觎的对象是什么人的弟弟,什么人的未婚妻。肖安·斯图亚特丑闻的风波至今犹未平息。要是他担忧的事情真发生了,那个年轻人会丧命的,他保证。
“阿德里安大人……”一个头发淡黄、穿深蓝色裙服的清秀少女怯生生地唤住他,“您在找安德烈大人吗?”
阿德里安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少女被他凌厉的目光逼退了一步,面色发白,看起来快要晕厥了。“他在茨冈女人那里,”她伸出细瘦的手臂,指向大厅角落一个偏僻的包间,“我们刚刚在那里占卜。”
房间里光线昏暗,唯一的照明是桌角的一盏年代相当久远的油灯,少年与女人相对而坐。
女人检视着桌面上陈旧发黄的塔罗牌,“正位月亮……”久久不再开口。
她突然将塔罗牌收起,“重新算吧,小少爷。”
“嘿,已经第四次了!”安德烈抗议道,他怀里的小狗也配合着“汪”地叫了一声,“我的未来有那么难占卜吗?”
“安德烈!”
阿德里安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拽起身,小狗呜咽了一声,从岌岌可危的怀抱里跳下地,在安德烈的小腿后蹲坐下来,尾巴藏在双腿间,夹得紧紧的。小狗害怕阿德里安。
“我和你说过不要乱跑,”阿德里安把安德烈拉出房间,在明亮的灯光下端详着他,看他的头发有没有被揉乱,衣衫是否不整,脸上有没有涎水的湿渍,嘴唇有没有发肿,不顾安德烈疑惑的眼神,拉开他的衣襟,检查脖子和锁骨上有没有吮吸的斑痕……一切受玷污的可疑征兆。
没有。阿德里安紧紧拥住安德烈,为他身上飘来的毋庸置疑的纯洁处子的体香心醉神迷了片刻,一直激越跳动的心平缓了下来,“不许再从我身边走开了。”
安德烈撅起嘴,“但您一直在和朋友聊天,我好无聊!”
“不聊了,我们去跳舞吧。”阿德里安松开怀抱,替他整理好被弄皱的礼服,拉起他的手,向舞池走去。
“不和您跳,”安德烈摇摇头,挣开他的手,“我找了舞伴,答应一占卜完就找她的。”他没注意到阿德里安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色,跑进人群中,向前方挥了挥手,兴冲冲地叫道:“莉莉安娜!”
一个身着深蓝色裙服的纤瘦少女向他奔过来,硕长的裾摆随着她的动作摇曳若一朵满开的鸢尾,一头长长的淡黄色秀发金线一般在背后飘扬,宝石边夹和她的笑靥闪闪发光——正是刚刚向阿德里安透露安德烈行踪的姑娘。小狗兴奋地绕着两个少年人打转,想加入舞蹈的队伍,被莉莉安娜笑着阻止了,“不,你不会跳舞,别来捣乱。在舞池边乖乖看着!”
《白鲸圆舞曲》的轻快旋律响彻富丽堂皇的厅堂。少年少女们牵着手奔向舞池,四臂交缠,足尖挪移,各式各色的裙摆随舞步的变换以反重力的美学漾开一朵又一朵姿态各异的艳美的花。
“您和那个纯洁的弥赛亚是亲兄弟吧,银发的大人?”
那个茨冈女人不知何时走出阴暗的房间,站在阿德里安身侧,问道。她看起来不认识阿德里安和安德烈——真难得,但对话或许会多点趣味。阿德里安已经厌腻了千篇一律的阿谀与谄媚了。
“看得出来吗?”阿德里安问。他这么问事出有因:安德烈和他的长相毫无亲兄弟间应有的相似之处。阿德里安继承了祖母克里斯蒂娜公主与父亲温斯洛公爵霍亨索伦式的银发、紫眸与非凡样貌,而安德烈则彻头彻尾是身为兰卡洛斯特大公胞兄的母亲的翻版,子夜般的黑头发,月光和雾气相融染色的灰眼睛。
“当然看得出来!”女人说,“你们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无形的联系比谁都紧密。”
看来这个女人还是认识他们,举不出过硬的理由,只能拿这些虚无缥缈的概念与言辞搪塞。不过阿德里安相当喜欢这个说法,微微笑了笑,不再回话。
“但是还不够,是不是?”她低声问,语气充满恐惧与哀伤,“你想让血融为一体。”
阿德里安抬起手,抚了抚袖扣,目光一直留意着舞池那边的动静。那女孩很开心,却也很庄重,腰肢一直挺得笔直,并没有和安德烈有什么狎昵的举动。在可容忍的范围内。
“义人的血,罪人的血,血要偿付血的代价,”女人喃喃,“血终将流成河啊……”
她转过身,迈回门内的黑暗中,身影消弭难寻。油灯完全熄灭了。
“龌龊。”记忆中一只丁香色的眼睛透过单片眼镜冷冰冰地注视着阿德里安。他的左颊骤然火辣辣地疼痛起来,仿佛随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