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何好的。”夕不屑地撇了撇嘴。从这里往下一看,正好能把村子的情况全部收入眼底。人们穿着大红鲜艳的衣裳,红亮亮的灯笼挂在门沿,红色的对联,红色的福字,红色的门槛,什么都是红通通的,刺得他眼生疼,心里一阵发悸,便扭过头去不再看。
“那可未必。”夕咽下胸口的烦闷,冷笑道:“过完年以后,该离别的还是离别,该吃苦的还是吃苦,要受的磨难不会因此而减少,痛苦的回忆也不会被这短暂喜悦而美化。你瞧那也有乞丐冻死在路边,也有吃不上饭的孩童在破木屋里哇哇哭啼。红通通的灯笼另一面,是连遮雨步都搭不起来的又黑又土的破屋子。有的人坐在家里欢欢喜喜,有的人却孤身一人四处飘荡。过不过年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区别。能活一日是一一日,也不会对新的一年抱有什么格外的期望。”
“那你呢?”
年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夕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他?他的职责就是守护人们过好年,看到人们开心他就开心,百姓幸福就是他最大的幸福。但是仔细想想,这热热闹闹的年,说到底,又有谁来陪
“我在这里守着人们,看他们开开心心的过年。难得一聚的家人坐在一起,摆上一桌热乎乎的年夜饭,热气腾腾的白雾中交织着每个人幸福快乐的欢声笑语。这是一年中最难得,最幸福的好时光。老人得见儿女,小孩得见父母,离别的情人得以幽会,多见不见的旧友难得重逢叙旧。这样热热闹闹,幸福快乐的时光,是经历了一整年的风吹雨打,才好不容易迎来的短暂美好。你说,这可喜不可喜?”
“嗯?你终于发现啦。”年笑嘻嘻地趴在夕身上,用葱白的手指梳理着夕杂乱的头发:“你也不想想,普通人哪有力量能把你抓住。我可不是什么人,我是他们请来专门治你的神仙!”
年专注地盯着脚下的一片热闹繁华,眼里闪耀着明亮的光,橙红的柔光映照着他光滑白皙的脸蛋,那全神贯注沉浸其中的模样,连嘴角都洋溢着暖洋洋的笑意,像是陷入这欢乐的人潮中一起享受着,打从心底里感到满足。
“是,分别会有的,痛苦也会有的。”年点了点头,并不反驳夕的说法:“但只要一年之中有那么一次团聚,那么所有的分别都值得等待;一年之中有这样一次幸福,所有的苦难都有盼头;一年之中有这样一次热闹,所有的冷清都可以被抛之脑后。人总要有个盼头,没有谁是在顺心如意中活过来的,也没有人一辈子都深陷在不如意中。哪怕是自己灰心丧气的人,身处幸福欢乐的人群中,与周围人一起热闹歌唱,也会不自觉被感染,染上这暖洋洋的乐意。只要你愿信,愿找,这世间,总有值得你为之倾心的美好之物。”
“走吧,傻大个,我带你去看点好东西。”年抓起夕的手就兴冲冲地向外跑去。夕让他带得也踉踉跄跄往前跑,使劲甩又甩不开,只好大喊着“你慢点!”在后面跟着急冲冲地往前赶。
年伸出手指,夕顺着看向远处,正有小孩端着家里刚做好的薄皮大饺子递到街头乞丐的手里,又有几个村民拿着红灯笼挂在了对家破烂的屋檐上。久别重逢的人们抱在一起,小孩子们围城一团边跑边笑,喜气洋洋的热闹声冲破天际,灯火通明的夜晚,连昏黑的天际都被映照出明亮的光辉。
“嘘,小点声。瞧,这里是我最喜欢来的地方。”
他握了握手心里年软嫩嫩的小手,对这跟人手拉手的感觉有些陌生,却又有些奇特,一时忘记了甩开。
到了第十年,夕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他照旧被绑着,倒也是习惯了,悠哉悠哉地仰躺在地上,瞅着那一身红衣的娇艳少年,纳闷地道:“你这娃娃,但凡是个总角垂髫,这十年也该长大成人了。你倒好,一点也没长,别说变大变老了,便是这模样也如十年前一般,秋毫未改。你究竟是什么人?”
便闷闷地不再出声。年看他不愿多说,心领神会,也不好再过问,笑一笑又开口扯起别的话题,就这样作罢。。
“起来吧。”年突然从夕身上蹦下去,一勾手,夕身上杂乱交错的绳子就消失无影。只剩下一根红绳牢牢地缠在他的手腕上,一头牵着他,一头拴在年的手腕上,中间还打了个漂亮的结,看起来傻气却赏心悦目。
“你啊,你啊。”年好笑地摇了摇头:“就说你是个傻大个,都败了这么多次还死鸭子嘴硬。现在也是,被我绑着还好似在家里那般放松,是真不怕我害你啊。”
夕突然开口,转头看向年:“那你过年,又有何人陪着你呢?”
年在一个山头上停下了脚步,拉着夕坐在山边上。他放松地晃着脑袋,两只脚垂在半空中一晃一晃,感受着微风扑面,鸟语鸣鸣,花香阵阵。那惬意舒服的模样,一点也不担心掉下去。
“什么神仙,不过是拿些点火的木头棒子吓唬我,噼里啪啦地好似很厉害一样。”夕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他比年大了两倍多,夕小小的一团趴在他的肚子上,软软的还挺舒服。夕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尾巴,惬意地眯起了眼睛:“我那是让着你,才假装害怕。等明年再来,你可就不一定治得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