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修斯从未想到过,有在这种地方见到自己弟弟的一天。纽特讨厌暴力,他惯于避免和人正面冲突,他不经常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他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的第一反应是迂回。他不是软弱,忒修斯一向认为,只是过于在意他人的感受了。
那个哨兵朝纽特扑了过去。他抱住纽特的腰,用额头的力量抵在他胸前。纽特被他一直推到了场地边缘,绳索抵挡不住两个人的力道推挤,忒修斯听到了纤维清脆的断裂声,俨然如同战争开始的号角。在他加强的五感下,空中迸裂的每一颗汗珠都很清晰。纽特的手指陷入了对方肩背的肌肉,但他的力量不足,忒修斯厌恶地看见那个哨兵对纽特腰部的抓握变得下流,几乎转变为某种求偶般的碰触。纽特利用了那个哨兵短暂的失神,给了他侧肋一拳。忒修斯嘴角短暂泛起笑容,狡猾……他不知道纽特的性格里还有这个方面。忒修斯听到那个哨兵被牙套闷住的喘息,短暂的晕眩,但这不够,不足以让哨兵放开对他的钳制。
忒修斯应该就此离开这里,他预见到了这场比斗的结局。鬼使神差地,他停住了脚。
在纽特的对面站着一个哨兵,从身量来说,纽特根本没有胜算。这一点,纽特一定也能从那个哨兵傲慢的情绪上感觉到。他是如此傲慢,在纽特站到他对面的时候,他甚至没有费心换个姿势。他是个纯血统,忒修斯无法控制地注意到。
忒修斯紧咬着牙关,只差一点便要以纽特的哨兵身份出手干预。纽特被掀到了地上,他的肘部夹住了那个哨兵的头。于是占上风的哨兵以不雅的姿态倒在了他的身上,与他额头抵着额头。纽特的精神力在混淆他的方向感,他把纽特摁倒在地上以后甩了一下头,好像头脑里飞翔着一窝蜜蜂似的。但忒修斯深知,尽管纽特已经尽了全力,对方摆脱他用不了多少力度,在纽特再一次后撤,那个哨兵揪起他的脖子往地上掼时,忒修斯闭上眼睛,不愿看下去。他肯定会听到骨头被击碎的声音——不管是他这个胆大妄为的弟弟身上哪根骨头——他都不忍心往下看。
他是格林德沃会征召的那种人,纽特选择他作为对手,这实在是太幼稚了。忒修斯一开始以为,这不过是为了给纽约的魔法塔一个耳光,但在纽特的目光里有种更深的东西,不是好胜。纽特结结巴巴地向对方问好,他的窘态引起围观人群的一阵讥笑。他的对手双臂懒洋洋扳住绳结,没有费心答话,只是把下颚一仰。
纽特被逼到角落。如果纽特有精神体的话,忒修斯急遽地呼吸着,愤怒地想道,他能够让这个哨兵尝到一种锥心刺骨的痛苦,只要往他的精神领域一钻——以纽特的能力,他能打破任何哨兵的屏障。但他没有精神体。他为什么要冒这种险?
一阵过于响亮的铃声打断了忒修斯的思路,他过载的感官尖锐地刺了他一下。他闭上眼睛定了定神,仿佛一个人从黑暗中来到阳光下。他睁开眼,为了控制住自己使劲攥紧魔杖。人群中已经有几个人察觉到他是个哨兵了,忒修斯最不愿意的就是引起一场争端。他往后退了一步,让别的看热闹的人的后脑勺遮住自己的脸。从人群中的缝隙望去,忒修斯好笑地看到,那个利落地脱掉外套,把袖口卷上去并且踏入了场地中间的年轻人,是纽特·斯卡曼德。没有魔杖,这等于是去送死。
他从旁注意到了纽特的目光,那双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神情,不像是打算做一个旁观者。自从塔里的那场意外事故发生后,他们的精神链接就出了问题。有时候,比如像是现在,忒修斯无法读懂他的下一步。他闹不清纽特是否只是在开玩笑。
纽特倒在擂台的一角,上身倚在绳索上,忒修斯用目光确认他并没有大碍,放下心来,随即拿眼睛望向那个哨兵。古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哨兵发生了难以理解的事情。纽特没有碰到他,没有对他造成肉体上的伤害,但他捂住自己的头跪在了擂台中央,发出像是有坦克从他的身上碾过的呻吟。忒修斯看到了他的精神体——通常只有在哨兵奄奄一息或是无力战斗的时候他们才愿意主动袒露精神体。那是一条断了尾巴的鬣蜥,它溜下擂台,在人群中瘸着腿消失了。
“三,”敲铃的那个男人喊道,比划了一个往下划的手势,“二,一——”
嗅嗅哀叫了一声,捂住了眼睛。忒修斯拍拍它的后颈,放任它把头埋进自己的怀里。这确实很残酷,他能理解嗅嗅的心情。如果可以的话,忒修斯也不想看下去。
他等待,但他预料之中纽特重重倒在地上的声音并没有传来。忒修斯睁开眼睛。
“斯卡曼德胜,“有人抓住纽特
这不是一场游戏,这是一个擂台。
寄给他的明信片,用魔杖的一端轻点了一下,明信片腾起到空中,朝人群中飞去,忒修斯立刻跟了上去。它在人潮中钻来钻去,有时候停下来辨认方向,没多久,它在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忒修斯赶过去,它钻进了他的口袋里,忒修斯在人群的另一端发现了纽特,纽特站在空地中央。欣喜很快被疑虑所取代:柱子上有绳索绕过的痕迹,空气中残留着喘息的余响,沸腾的情绪此起彼伏,计分板上残留着粉笔的白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