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允许就翻看别人的东西,是很不礼貌的。男人的语气同正在播放的广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韡晔一下闹了大红脸,当然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邻座的那个黑脸帅哥,正嗫嚅着打算适当解释一下,可是一抬眼见到了那人的表情,心头又突然忿忿起来——原来他拿着那本笔记本不停的翻来覆去擦拭拍摸,好像被韡晔翻过看过就染了多少不干不净的脏物上去似的,那外露的心疼模样让人火气上涌,韡晔没好气:先生,这东西好像是你扔在我手里的吧!多金贵呢,谁稀罕!男子没料到韡晔还如此振振有词,停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看向韡晔。韡晔不甘示弱,急赤白脸狠狠瞪向他。目光相碰,韡晔一凛,气焰突然就矮了下去。他的眼神并不凛冽,神情是认真的,可是也谈不上严肃。韡晔平素跟系里的男生们都相处的好像哥们似的,此刻被这个男子的目光笼着,居然显得拘谨起来。韡晔突然相信他是当真宝贝那本破旧的笔记本,而非嫌恶自己的触碰,于是立刻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果然是有些鲁莽了。
咯噔一下,突如其来的气流带着震动打破了机舱内的平静。素描纸从指间飘落到走道上,韡晔连忙弯了腰去拾。——各位旅客请注意……机舱的广播传出柔和的语调来。韡晔慌忙将那页纸笺搁回了笔记本中。这时,一个男声出现在耳边:小姐——接着是一只手,一下夺走了笔记本,动作的突然将韡晔弄了个猝不及防。
韡晔姓高,父亲高屹然,大学教授,也是所在大学文学院的副院长,国内挺知名的学者;母亲唐乐怡,是市级医院的一名儿科医生。韡晔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被学校选中作为交流人才送去了香港深造。好容易毕业了,她前脚拿到毕业文凭,后脚就买了机票——不是回家,而是潇洒走一回——她把手中积攒的奖学金作为旅费,五湖四海的游历祖国大江南北去了。唐乐怡对于女儿的“任性”是大大不满的,好几次电话里头,就忍不住嘟哝韡晔的不归家:出门在外那么久了,还要野在山山水水里,女孩子家家的,怎能如此放纵和大胆!
高屹然倒是混不介意,每每唐乐怡在电话这头念叨韡晔的时候,总在后边打圆场,还煽风点火的询问韡晔身边钱够不够用,仿佛真要资助韡晔游遍全中国方罢休似的。当然,韡晔是乐得眉开眼笑,却是唐乐怡冲着老公大眼瞪小眼:再这样下去,你这个堂堂教授就要把女儿惯成野丫头了!
想到这儿,韡晔就雀跃起来,过会儿就该见到他们了!飞机的声音渐渐邈远起来,机舱里的好多旅客都在浅浅的打着盹儿。“噗”的一下,把人一惊,瞌睡虫就跑了。韡晔颇为懊恼的睁开眼睛,发现怀里头多了一样东西——一本笔记本,那种很旧很老的黄色封面,印着红色的四个字“工作日记”,还卷着角——韡晔眨眨眼睛,不明白它是怎么平白无故出现在自己的怀里的!转头看向邻座的人,韡晔恍然!邻座的这个乘客——就是刚才有些阻着自己看风景的——是个年轻的男子。韡晔歪着头,打量起来。他不会比自己大多少岁,长得黑黑的,头发短短的,眉毛很浓,鼻梁也算挺直,就是嘴唇略显厚实了。此刻闭着双眼,看不出气质。韡晔咬唇,先前他睁着眼睛的时候好像也没让自己瞅到些门道——是了,从飞机起飞开始他就捧着什么东西在看,专注到连乘务小姐端茶送水都拒绝了好多回。指尖拨拉着那本泛黄的笔记本,莫非他看的就是这个?韡晔看了看那年轻男子,又看了看手里头的笔记本。好奇心滋滋的发了芽。恰时,一页纸笺吸引住了目光。这是一页巴掌大的素描稿纸,边角带着残缺和不规则的印痕。拾起来,就见到了上头的形象——用铅笔勾勒出的侧脸,纤细的轮廓,柔软的发辫,还有模糊而朦胧的眼眉。韡晔觉得这个女子的模样有些特别,隐隐竟带着些许的熟稔,不过一时间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突然又见到了纸笺的角落处有细细的落款:六月十日摹于恬园……还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署名。韡晔看的仔细,依稀是“知非”二字。——知非。韡晔撅着嘴,转着眼珠子想了一想,难道这本笔记的主人便叫做知非么?
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拉不下脸来,韡晔耳后烧烧的。还是男子宽容的开口:算了。不再理会欲语还休的韡晔,迳自将脸转了回去,又小心翼翼的把笔记本塞入了风衣的口袋中。韡晔都没这样被人轻易的无视过,再次呆了一呆。——小姐,飞机已经开始降落了,请您系上安全带好么?乘务小姐温柔的提醒缓解了尴尬:还有,请把椅背调整一下,谢谢。韡晔很是感激这突如其来的救星,
她就回家了。韡晔已经把座位调整到了一个很舒适的位置,因为她觉得眼睛看得久了,有些酸、有些累,还是靠着让人觉得轻松。思绪一散,韡晔禁不住笑起来——因为她想到了家里头的父母。
——野丫头?隔着电话,韡晔还是可以清楚的听到父亲醇厚低沉的男中音:韡晔就是第二个唐乐怡,她像你呗。想当初,你不也是巾帼不让须眉……话没完,母亲的薄嗔和父亲的笑声就混合在了一起。而电话这头的韡晔,更是前俯后仰起来。
谁说人到中年,就没有激情的?韡晔觉得,自己的父母绝对是全世界最最幸福的夫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