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车。
“乞丐!还我!那是我父王给我的!!”男童也跟着敲打囚车,甚至去拽蝉予的衣裳。
蝉予惊叫一声,努力把自己窝到囚车中心,而囚车的正后方,原本浩浩荡荡的俘虏,都变成了步履蹒跚的霜勒人。
他们如野兽一般喷出白气,通红的双眼瞪向蝉予,嘴巴嗫嚅着,吐出蝉予听不大懂的霜勒话。
他们都是蝉予的刀下鬼。
他们都来索命了。
“吴党城内的卿族,都得死,”高骨举着起环首刀出现在囚车顶部,一刀砍在了木栏上,霜勒人哀嚎一声,争相扑到囚车边,无数只腐烂的手扒着木栏,冲蝉予抓挠。
蝉予忍无可忍,紧紧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咧开嘴发出哭嚎。
白眼狼!我养你这么些年,你居然报官,还烧了白梁山寨!!被背叛的滋味如何?活该!!
小狗攮的乞丐,为什么不救我们!!还偷我的玉蝉,冒充我儿子!!
我要你偿命!!!
你必须死!!
下来啊!!
下来!!
蝉予抱着脑袋跪趴在囚车中,抖如筛糠,口中喃喃着,幼清……救救我……
“他怎么回事?”副将带着一个程兵俘虏跑过来,那俘虏曾在乡间行医,略通医术。
囚车内无人应答,任凭蝉予姿态扭曲的在囚车中颤抖,双眼紧闭,口中呜咽。
副将得不到答复,拉开囚车门,打开蝉予镣铐,把他拖出来。
蝉予无知无觉的摔在地上,口中啊呜个不停,说不出话,双手鸡爪一样筋挛,窝着后背蜷着腿。
那俘虏跪下来查看,注意到蝉予红肿的左眼,他仔细检查,发现伤痕颇深,里面眼珠也破裂,现在开始溃烂。
“到底怎么回事!?”副将踢了他一脚。
俘虏回身道;“回大人……这……是伤眼感染化脓,导致发热昏厥,必须赶紧割舍烂肉,疏通退热啊,不然人就不行了……”
“那你赶紧退热啊!”
“可……小人手上没有工具……知道方子没有药材……”
“他娘的,要你有什么用!”副将上去又一脚,将他踢开,亲自去看蝉予,谁想触手竟火热滚烫,再仔细看他脸色,似乎真的快不行了……
副将抿起嘴思索一番,接着痛下决心,掏出随身匕首和酒囊,随便用酒浇了浇,便扒开蝉予左眼。
左右观察后,他撑着蝉予的眼皮,让其他人压着蝉予身体,一刀下去,用力一转,将那颗化脓的眼珠剜了出来,脓血随后流出。
蝉予并未如他所料那样挣扎哭号,仿佛被剜了眼睛的不是他,仍旧小幅度的颤抖,嘴里发出伤兽的呜咽。
杨铎在舆中焦急等待,不知过了多久,辇车外有人说话。
“禀报君上,医官已经给公子诊治过了,只是队伍中缺少药材,前方400里处便是星州,小人想着,不然咱们加急速度,许是能赶上给公子治病?”
杨铎想了想,问了句;“队伍中可有阵国人?”
“有一队阵国兵卒。”
“乐府令大人及其宫人可在?”
“不在。”
听了这个答复,杨铎放心了,前方星州虽说是程国土地,但郡守识时务,没怎么反抗便打开城门投降,可以在星洲稍作歇息,待到蝉予病情稳定了再上路。
“那就去星州吧,”杨铎语气淡漠,任谁听这句话,都不觉得他与那独眼的公子有何联系,似乎他大费周章,转移路线去星州,只是因为怜悯。
蝉予没了左眼,身上潮热果真有脱去的趋势,他也不再武疯子一样胡言乱语,而是死了一般,软在囚车一角,直到星州也没睁开眼。
等他真正清醒时,已到了尹国境内的梁州,铁矿山便在此处,其他俘虏都已被押去采矿,蝉予和坐囚车的俘虏被关在梁州的廷尉府中候审。
其他俘虏,近几日便要决定是归顺还是杀头,而蝉予与他们不同,一直被关在大狱中,除了有牢头送饭和药,在无人来探望。
蝉予大病这一场,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反反复复这么多日,硬是给他熬了过来,现在躺在狱中想起吴党的种种,竟恍如隔世。
愣了片刻,蝉予摸了摸自己空洞的左眼,一条细长的伤疤从眼睑下斜飞上去。他只记得高骨拿着明似月,刺瞎了他的眼,划断了他的眉,可不知怎么,一场病之后眼珠就没了。
除了左眼珠没了,他还无法说话,只有杨炎幼清的玉蝉,硬硬的膈着他的手心,那是他被杨铎的副将拉走时,从杨炎幼清腰上拽下来的。
幼清……我的幼清,那么爱自己兄长阿姊,为别人着想的幼清,为什么就永远留在吴党了,他多喜欢华丽浓艳的衣裳,享受珍馐美酒,热闹煊赫了一辈子,临走时却着素衣,连棺椁也没有,他不是诰命夫人的命吗?他不该是这个下场啊……
我才是该下地狱的那个。
蝉予无数次这么想,痛苦折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