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重重水雾,夏棉压根看不清这张千篇一律的脸,那种笃定和诚挚传递过来也变得似有若无,但他真的要崩溃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似的哭着点了点头。
“洗个澡,洗个澡就没有虫子了”,俞骁像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哄他,“洗个澡就把虫子都淹死了。”
最脏的那个人就在这里,你却还担心会把别人弄脏。
“没有虫子,棉棉”,俞骁强硬地把他拖进怀里安抚性地抚摸他的后脑勺和脊背,眼眶通红,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在眼里盘虬结踞,“别这样好不好,棉棉乖。”
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甚至还钻进了俞骁的身体里,溃烂的脓疮沾满了两个人的身体,腐肉一块一块挒开松动!他崩溃地哭着哀求,眼泪迅速濡湿了俞骁的肩膀,“求你放开我,都是虫子,求你了……全都是、虫子……”
俞骁伸手去握他苍白瘦削的手腕,夏棉竟然细弱地挣扎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瞳孔因为惊惶瞬间缩得极小,“松开我,虫子、虫子都沾到你手上了!”
沙哑的尖叫陡然在俞骁耳边炸响,夏棉用尽全力挣扎推打,“啊——!松开松开!虫子都粘到你身上了!松开!啊——!”
夏棉的肠胃疯狂痉挛,他跪在马桶前止不住地干呕,却因为什么都没吃吐上来的都是烧灼的胆汁,这具躯壳好像溃烂流脓了,蛆虫蚊蝇从每一个细胞钻出来,散发着刺鼻冲天的恶臭腥臭,好恶心,脏死了,好恶心。
等那阵过于强劲的痉挛的劲儿过去了,他仿佛也受过一场大刑,冷汗涔涔地软在地上,嗓音被胃液灼得沙哑粗粝,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克制的痛苦来,苍白的脸上泪痕纵横,“你走开行不行,我好臭好脏……”
的痛苦和认真,他是真的这么认为自己这么看待自己的。
“你信我”,俞骁把人松开,捧着他的脸用拇指擦拭他脸上的水痕,“不骗你,洗完就没有了。”
俞骁揉了揉他的头,往浴缸放水的时候,又来帮他脱衣服,夏棉只是哭,没有半分力气,全身上下被虫子钻得疼痛又恼火,脑子里和肚子里已经被一团团白花花的蛆虫充盈占据,他只想呕吐却怕吐出一大口白花花的蛆虫将这里淹没。
不知是不是疲惫到了极点,还是泡澡舒缓了神经,按了没多久,夏棉阖上了眼帘,睡过去了。
这个世界上再找不到比你更纯粹更晶莹剔透的人了,那是干净到流光溢彩般的不染纤尘。
这一声声粗糙惊恐的惨叫和这微弱但竭尽全力的挣扎,像是卷着空气来来回回狠狠地扇在了俞骁脸上,揉搓在了他的心上,火辣辣地,疼得厉害。
夏棉紧蹙着眉头半阖着眼,痛苦不堪,抽泣着坐在浴缸里,温热的水波荡漾着,水汽裹着花果香瞬间充盈了整个空间,俞骁忍得青筋直爆,太阳穴突突地疼,满头大汗恨不得把獠牙给拔掉,但他又不敢离开,只能坐在浴缸边上,给夏棉揉按太阳穴。
睡梦中眉头也紧拧着,痛苦又不安稳的样子,苍白的脸上被水汽蒸出了两抹嫣红,看着有种格外脆弱的病态美。
俞骁把人抱出来擦干净放到床上,顺着那嶙峋得甚至有点像排骨的胸膛一路摸到不盈一握的腰腹,上面有一道淡粉色的疤痕,那是有条生命曾经光顾又流失的痕迹,那是他没保护好夏棉留下的证据。
俞骁皱眉蹲在他身边给他顺气,这苦果是他一手造成的,刚尝了一口,他就已经难受得吃不下去了。
那长长的浓睫缓缓扇动,夏棉还是木讷讷的面无表情,冰凉的水渍却瞬间打湿了俞骁的手掌,“我真的很脏很恶心,我很恶心。”他说着就突然间挥开了俞骁的手站了起来,捂着嘴干呕着冲向洗手间。
“不会……它们在里面”,夏棉哭得几乎要断了气,沙哑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他恶心都已经没了可以用来痉挛的肠胃,如果有一把刀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生生削成骷髅,“里面好、好多……肚子里都是……”
满是枪茧的指尖在那伤口上面来回轻柔地摩挲,尖锐又酸楚的痛意触电似的从指尖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
俞骁的动作很快,没两下就露出了大片的莹白,他表情正经严肃,指尖却火热颤抖,叫人看不出他颈后勃得几欲贲张十分滚烫疯狂叫嚣的腺体。不论主人多么混乱恍惚,那腺体却不会分时候看场合。他屏息凝神,加快速度两下把人剥得赤条条,抱小孩似的稳稳当当放进了浴缸。
“你不是”,俞骁痛心地反驳,他抬手去捧夏棉的脸,“别用我的错惩罚你自己好不好?没人比你更干净了棉棉,你忘掉他说的话也忘掉他好不好?”
夏棉渐渐没了挣扎的力气,他能感觉到蛆虫在他每一寸血肉里扭来扭曲钻来钻去,在他的眼珠子里游走,在他的嘴巴里乱扭,在他的血管里蜿蜒,在他的脑浆子里畅游……
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定定地望着夏棉,盛满了心疼和歉意,洗去了杀伐气,温柔到要将人烫伤。
俞骁用力箍着他,想要将他融进身体里去,好荡涤自己那颗沾满了尘埃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