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作诚看着那人起身收拾残局,却依旧坐在原地不动,不慌不忙地道:“你若不允我,不让我同他们告别……岂不是让我一直心怀有愧,抱憾终身。”
“颜京墨都告诉我了。他说他把他们安葬在这附近,我想去看看。”
“我如今好端端的在你面前,你不会害我,他亦不会害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汤尹凡猛然回头,高声道:“这本就不是你的错,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为何非要自讨苦吃?”
舒作诚并未养尊处优安坐于车内,他一只手撩着帘子,目光一直流连在马车外的山林。他身着新裁的杏色衣衫,若是往常,定是能衬得他脸色红润,容光焕发。
随即他脸色一变,又温声劝道:“小孩子早夭,连块墓碑都立不得,有什么好看的。”
但当下,糜烂的外表之下,只剩一双眉目看得真切。
下,“韩韫天是舒渝非的长辈,他能对舒渝非怎样?!”
“汤尹凡!”舒作诚直呼他的名字,坚定的说了三个字,“我要去!”
韩昭在前听到动静,转身掀了帘子,一脸疑惑的望向车内。
“是我没有把他们护好。”舒作诚心底生气一股子悲伤自责的情愫来,他,“我同意近日来此,其实也是为了再多看一眼。”
很显然,他不知道。
闻言,汤尹凡竟被他气笑,他轻呵一声,道:“师兄,这天下苍生用不着你救,你也无需这般多愁善感。就凭你?你现在自身难保。”
只有
这些,除却舒作诚本人以外,无人能懂。
舒作诚动作迟缓地放下帘子,他轻咬嘴唇,眉头微蹙,喘息加重,很是奇怪。他突然转头看向身旁之人,问道:“尹凡,那两个孩子,可是葬在附近了?”
舒作诚气急,懒得再去理睬那人,见到韩昭似是见到救星,连连问道:“韩大侠,你也知道那两个孩子葬在何处了,对不对?”
“成。我带你去便是。”汤尹凡翻过一个白眼,“你这优柔寡断的性子又是何时养成的?还是真婆婆妈妈。”
他又道:“若是再多留两个月,你的性命还要不要了?你哪里来的自信?!”
的确,如汤尹凡所言,两个早产的胎儿配不得一块碑。
他道:“身上热气还没散,不怕迎风着凉?”
听他说罢,韩昭脸色一僵,目光移到别处,似是在思虑。片刻,他又看向汤尹凡,喉结动了几下,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
汤尹凡咬牙切齿,心想这又是徒增一件令人烦忧之事,小声责备道:“颜京墨……让他多话。”
他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你倒是放宽了心。”汤尹凡拉下脸,帮他穿衣,他一边系着衣带一边说:“那他之前在墓外出剑伤你,你又如何解释?当初是我并不知情,现下回想,假使我那时知道是你,我还不拨了他的皮……”
舒作诚见机插嘴道:“就凭你,就算他那日并非蛊毒发作,你也得先打得过他再说。”
“这辈分得看你怎么算了。他是火盆的长辈不假,谁让他是火盆的爹呢?可舒渝非……把舒渝非当做是你的儿子的话……韩昭又是你的徒弟,他俩是平辈儿。”见舒作诚气得小脸发白,汤尹凡连忙软言相劝道:“哎行了,我这不是,太紧张你了吗……”
“他们毕竟在我身边留了五个月!”舒作诚稍显激动,端正身体,一字一板地说道:“尹凡,若再多留两个月,他们就能活了!是我无能,连两个月都许不了他们,自当是我的责任!是我断了他们的生路,我心里过意不去。”
若是从前,他许是会嘲笑当下的自己。嘲笑自己怀着一颗悲悯之心,处处留情,举棋不定。时隔多年的重生未能让他将一切看得更加豁达,反倒是让其更加珍视眼前的一切,留住一切的人和物,生怕再留遗憾,无以弥补。
“师兄。这风太大,别看了。”汤尹凡虽是这样说着,却动手帮他把手炉暖上,第二个孩子肢体零碎时的惨象历历在目,久久萦绕在自己的脑海之中,他后怕地长吸一口气,手一抖,碳灰洒了一地。
这两个孩子的小产,让自己对火盆的遗憾再度重演。让他回想起十几年前挤压在心底却无能为力的歉意。胎儿在他腹中垂死前的挣扎仍旧记忆犹新,那般凄凉,又是那般地叫人绝望。
可汤尹凡却从他略显寡淡的眼神之中读出些许心事来。
舒作诚这才安下心来,低头咳嗽几声,心道趁如今还未离开,必是要再看上一眼。他不知何年何月才有机会故地重游,更不知道是否有得下次。此番错过,定会成为他的一个心结。
“你别怪他。”舒作诚叹息一口气,“我还要多谢他,是他帮我葬了这两个孩子。”
下山之路依旧难行,韩昭同元荔一同在前驾车。
“不许去。那本就是舒渝非的孩子,你费尽辛苦遭受折磨把孕育数月,都把他们生了出来还不够吗?他们跟你本就无缘。”
汤尹凡一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