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揉眼睛:你回来了?
他也躺到了床上。
昌炤在他身边支起身子,低头看他。微卷的黑色长发茸茸地落到他脸颊上,有一点痒。
她有点心疼:你看起来好累啊。很忙吗?
公司和甲方条件谈不妥,闹了矛盾,他却是被训斥的那个。毛病。
没事。他说,唉,只是应付人际关系有点麻烦。
发生什么了?
都说了没事。他满不在意地说,今天工资到了。明天请你吃大餐。
她高兴地惊呼:好诶!我想吃日式料理还是牛排呢嗯
他伸手摸她的头发。
希望她永远不去体会烦恼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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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离开了第一家公司。
或许因为是私企,尽管工资高,但其余待遇并不怎么样。经常性无理由加班,一分一毫地想要去计算成本。
他新调来的顶头上司正因为被绿而整天大发雷霆,看他那个年纪的小年轻最是不爽。
上司把一沓文件拍到他桌上,怒气冲冲:你怎么回事,天天梦游吗?你看你写的什么?快一年了,连这种基础错误都会犯!你这份报告能拿给谁看!实习生都比你拿的出手!
他麻木地听着。
他和原上司的关系不错,只是对方升迁了,并没有带他。新上司是另一派的。
倒霉。他想。这是宫斗剧吗?
天天做梦!上司训斥,会不会脚踏实地做点实事?只会搞拉帮结派那一路。还是名牌大学出来的他轻蔑地啐了一口,废物。
迈进社会第一步,为钱折腰。
于是昌沚低头:抱歉。我重新去调查,再写一份交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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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生病了。
下肢静脉曲张并发浅静脉炎。
他和昌炤赶回去,在手术室外等待。
不算严重,手术成功。
他松了口气,又有点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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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炤继续读研。
出差了半个月,他以为屋子一定乱得不成样子。她说她学会了好几道菜,但他总担心她会把厨房烧了。
她从前是几乎不做家务的。
下午回到家,他进门,看见屋子和他离开时那样整洁。甚至还多了几盆植物,焕发出生命的色彩。
也许没有他,她反而能独立一点。
他想。
她早就成年了。开始自己赚钱,有能力自己生活了。
明明应该高兴。为什么会觉得失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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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炤给他发了张闺蜜的结婚照。她羡慕地说:真漂亮啊。
他独自站在在人潮汹涌的街头,低头看着照片。好像能想象出来她在那边笑的样子。
于是也跟着笑了下。
距离引产事件已经隔了大半年,她开始从那种阴霾里走出来。
他笑着笑着,又迟疑起来。他想,我给她的,是幸福吗?
一张张陌生的脸、一段段嘈杂的声音从他身边穿梭而过。
这条路,是通往幸福的道路吗?
身边的不少朋友已经结婚了。他们时而秀恩爱,时而抱怨。
他也听说,她还有别的追求者。
她想要的,也是那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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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研三的时候,他第一次提分开。
她刚到家。
又是一年初雪。它们不断降落,又不断融化。
她只是愣愣看着他,红着眼睛。她几次张口想要说话。她的眼睛好像在问:为什么?
但她只是埋头说:好。然后弯眼笑着抬起头,我知道了。那我要搬出去吗?搬去学校宿舍?东西有点多,可能还要再放一段时间
她好像很久没有说过那样的话了。
想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为什么不生气呢?为什么不挽留呢?
他觉得自己像个患得患失的小女孩那样矫情。
他只是想要一点支持和信心。
等她走了十天,他又跑去把她接回来。
他开始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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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春天到来,他们就正式分开了。
像偶然合并的两条铁轨,终于迈上了各自的进程。
她送给他加缪的文集。
书签上,她手抄了艾吕雅的一首诗。译文是:
一场风暴占满了河谷
一条鱼占满了河
我把你造得像我的孤独一样大
整个世界好让我们躲藏
日日夜夜好让我们互相了解
为了在你的眼睛里不再看到别的
只看到我对你的想象
只看到你的形象中的世界
还有你眼帘控制的日日夜夜*
昌沚看了遍。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