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来才弄明白,那样的眼神是因近视又没戴眼镜。那次同去厕所变成友谊的起点,吃饭回寝上厕所,影瞧见她总会问,“要不要一起?”可她每次都像第一次被问时受宠若惊,很久才能养成在学校和影共同出没的习惯。纵是终于习惯,她依旧觉得像影这样的人应该离她很遥远。
影的话不多,她也不敢贸然主动搭话。尽管影会的东西很多,似乎有很多可以聊的话,可每一样都不像是真正的兴趣爱好,只是应付学业般地完成,影不像对已完成的任务有更多的兴趣。话少也好,不必总是费心斟酌如何应对。但影主动问她些什么的情况也不少,特别是不易说清的问题,她既怕不慎说错话,又怕暴露自己的无知。影的每门科都很好,还看过很多书。初中语文课要求读的文学名著,她总是等暑假快结束在网上搜罗读后感,缝缝补补地删改表述,凑成作业交上,但求中心思想不离题,混一个通过。而影总能说出自己对那些作品的见解,补充相关的背景,要求以外的许多名著也读过。
大约是喜欢外国小说,可谈及的每本书对影而言都不过尔尔。有次体育课后,她与座位临近的几个女生正围坐闲谈,影手提学姐送的零食回座位,拆了一包薯片与诸人同吃。一个女生看见影桌上混入的一本《苔丝》,问影是不是很喜欢读外国文学。影却一脸愕然,似遇上前所未见的难题,思索许久才答,说不上喜欢,只是看来放松,转换心情。又说自己只对物理有兴趣。
她与其他几人还吃着薯片,影翻出草稿本开始做题,学霸与凡人之间已裂开一道鸿沟。那人又追问为什么喜欢物理,影却是狡黠又虚伪地一笑,“因为上世纪有很多好看的物理学家。”那笑容却全在说,是为了话题在结束时不显得过于尴尬,才故意说这般的俏皮话。这一刻,她几乎在影身上看见他,看见小红帽的斗篷下,不小心露出的狼尾巴。她想起他也常是这样,更Yin阳怪气教人摸不透,明明很熟悉,可脑海中想不出一个具体的事例,又很像是错觉。
那几人中,有一人与影初中时也是同班同学,却像素不相识,也从不说话,不像班里许多人,一开学就和初中同学抱团。她在班里是一个人,原以为影也是。那人曾与她闲聊过影的事,从初中起就是大学霸,三年班长。会照顾女生,但总给人感觉很难接近。只有隔壁班一个成绩很好的男生和影关系不错,经常一起讨论题目,初中校里一直谣传他们是情侣。据说那个男生高中去了别的城市,省里数一数二的学校。一个暑假未见,影好像也在某些方面变了很多。晒黑了,军训以前就是。原以为影一定又会竞选班长,最后却什么班委都没当,对班里的事漠不关心,好像初中还不是这样。
晚修下课时,影又单独给了她一包薯片,和下午那包一样,也是黄瓜味。她恍然大悟,不禁莞尔,一定是影不喜欢吃黄瓜味的薯片。边是笑着,她脱口而出,“你和他一模一样。”
“他?”
“啊……就是,我父亲。”
“怎么说?”
“就是……”她终是笑着摇头,“没有,没有。突然想起很小时候的事了。”
他吃蟹不吃黄和膏。在她还懵懂无知时,常是抱着她,仔细把黄和膏抠掉,喂给她吃,一点也不剩,自己只吃蟹rou。几次下来,她觉出事情怪异,他只在这件事上对她这么好。他再将膏喂到她嘴边,她就躲开问他为什么自己不吃。他答这是好东西,对身体好,能变聪明,让给她吃。
“那为什么你从来不吃?你吃一口我就吃。”
“我不要。”
她气得捶他,从他臂下钻出跳到地上,走出两步,又回头,用一指拉下眼睑,向他扮鬼脸,“就知道你又在弄耸我。”
后来的情况变成她总是在和他抢蟹rou吃,挑下一堆膏和黄堆在盘子一角。她原本不喜吃蟹,带腥味的水产一概不喜,但每逢他吃蟹,她必定也在一旁坐下。为吃得比他快,她总是胡乱吃个大概,壳咬碎就算吃完。他于是买了一套蟹八件,让她改掉粗暴的吃法。但除了那把剪刀,用过几次就一直闲置,还是用筷子。再后来,每次都吃不完剩下,她完全失去了抢着吃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