炳佬今日是故意来迟,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往日与他多有交锋的林展权对此却忍气吞声,反而和言善语地唤服务生点菜,如此一来,倒令屯门众人面露轻视神色。
“呢两日好好休息下,无咩事下礼拜四同耀仔返元朗总堂口,有野要你哋去做。”
林展权看他一眼,并不答话,反而笑道:“炳叔你慢慢食,我醒起有野做,陪唔到你啦。”
“权哥,对唔住。”
“自己人,多咩谢。”
耀仔学不到林展权的心性,两只拳头紧握,捏得指节咔咔作响。他频频看向一旁被人钳制住的阿明,对方神色极差,面上有许多斑驳的淤青和伤口,显然伤的不轻。
话音方落,炳佬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神色立即由凶煞转为平和,不多时又微微一怔,随即抬眼看向林展权。
林展权唇角一弯,笑道:“炳叔真识讲笑。规矩呢啲我识做嘅。”
林展权搁下筷子,平静道:“系呀,仲要多谢炳叔呢两日收留我嘅人。”
阿明整个人倚在轿车后座,以手捂眼,满含歉意道:“我唔应该去兆康,明明知道嗰边系炳佬地头。今次比佢伏到,权哥你为咗帮我仲要请佢饮茶一日都系我唔好。”
话毕,十余人来到门前将阿明接走,林展权也带着耀仔步出包厢,丝毫未管对方的反应。
言罢,他提起桌旁的茶壶,倒了杯茶,再双手递过。
炳佬并没有接,挑了眉看着他道:“阿权,你耍我咩!搞到咁大件事,你倒杯茶比我饮,就想当粉笔字抹咗去咁简单?”
很快,冷盘、大菜、汤品等逐一上桌,炳佬低头挑拣着吃了几口,见林展权不紧不慢地饮着杯中红酒,当即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林展权点点头,对他道:“系啦,以和为贵,炳叔比面就最好。”
入夜,林展权收到阿明的消息,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将手机放到一边,炳佬冷笑道:“叻喎,识搵阿彪,看佢份上,我唔再讲啲咩啦,件事就咁算啦。”
离开酒店,耀仔立即驱车将阿明送往医院。
“唔紧要,耀仔同我讲咗,你条女间铺比佢哋捣乱,你先过去出头。”林展权递给他一支烟,道:“一餐饭好小事,唔好摆心。阵间耀仔同你去医院下,无事就最好。”
两人凑近寒暄了几句,各自言辞带笑,丝毫看不出先前曾多次发生过争执。
“当然得啦,知啦,我可以唔卖人情比你咩?”
“嗯我手下啲人喺度。”
言罢闲话,炳佬昂首道:“哈,有啲塞车,你唔系等咗好耐呱?”
下午两点,耀仔将阿明送进医院。阿兰和阿明的几名手下知晓林展权今天要去捞人,一早便来到医院等待,见人还算清醒,匆忙跑去叫医生。
林展权亦面带笑容,开口道:“无,我都系到咗无耐。”
四十、虽然早茶改作了午餐,可道上的明眼人还是能看出林展权此行的目的,更对这回“吃讲茶”的结果颇为好奇。“吃讲茶”一说流传甚久,早年多用于市井之间,指的是发生矛盾的双方到茶馆请旁人帮忙断明是非。而放至帮会、社团一层,则更多是指头面人物通过谈判的方式解决问题。早在清末到民国时期,四川袍哥、上海青帮等大陆有名的黑社会团体已习惯于将茶楼、茶馆等作为堂口,下至街坊邻里、上至各大势力,若有争执都会选择这类场所作为仲裁机构,而本该处理纠纷的警署、法院等反而毫无作用。白驹过隙,曾经川渝、沪上帮派的集聚处已湮灭在江湖喧嚣之中,但“吃讲茶”的习惯却因港岛洪门勇义堂主黑骨红号召三合会众人“以和为贵”而愈发风行起来,成为一种别有特色的常态化处理冲突的方式。其间更演化出种种不成文的规矩,譬如双方达成一致,则各自饮下讲和茶水,并分付此宴费用;一方选择退让,则斟茶请对方应下,并主动包付全款。自然,若双方谈崩便互不受茶,出门重新打过。此回林展权在电话中对炳佬讲的是“请他饮茶”,一个“请”字,自有退让之意。对于近年来愈发看中自身资历与道上脸面的炳佬来说,在旁人面前耀武扬威,尤其是在平日惯常与他针锋相对的林展权面前耀武扬威,狠狠杀其锐气,正合他的心意。但于林展权而言,腥风血雨间凭砍杀争夺荣光的时代已经结束,叔伯辈能赶上“暴力解决一切”的,自然可以肆意享受最后几丝余晖。但如今港岛各色势力龙盘虎踞,更多事还是要靠金钱手段去和平解决,至于有没有脸面、需不需
“都系皮肉伤。”阿明吸了口烟,道:“之前同虎村嘅人打架,之后到屯门总堂口,无人敢郁我。权哥,多谢你帮我。”
“请。”
“好,下昼一齐饮茶!”
“阿权,今日你请我嚟,唔剩止请我食咁简单呱?”
炳佬将半温的茶水饮下,空杯重重搁在他面前,沉声道:“阿权,啲钱我收咗,人你带返去。以后,无咩事唔好走落我屯门,再有咩事就唔系打个电话食餐饭就解决,明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