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人生了病就可以放出来？这是哪门子王法？”甄宝玉插嘴。他觉得新新。
宝玉呆了呆，忽然福至心灵，解下荷包给他们一个金银锞子。女人接在手里，连手都抖了，这这
咳嗽的摇头道：“我哪里会呢？是那关小号的你不知道什麽是小号？唉，我也饿了。看前面有卖馄饨的，吃一碗去？”
撞脸的人也忽然福至心灵，指着他们两个道：“这位病郎君情况特别严重，诊金我正要收得高些，这位金郎君是病郎君的朋友，就赶来送钱了。”
宝玉也无他事，便与他一起出来。咳嗽的道：“多亏你恩义，明明与我素昧平生，还肯替我出钱。我这里有个东西，是好东西，是个真玉，只不过大夫两口子拿了去哪里换钱？放着怕他们还畏祸，必不肯要的。看哥哥也非急用金银的，这物件你若不嫌弃，便拿去。”说着拿出一个印来。
“你不懂，这个要先检查，拍片子，再——”
女人道：“他是我老公。”
“哦哦。”女人笑得脸都皱了起来，“这位郎君姓金？”问着宝玉。
女人看看甄宝玉衣裳贵重，更害怕了：“他会说出去吗？”
宝玉一看，是个小小的玉印。在这些人看来，恐怕是个玉就是好的。只宝玉将这些东西看过多多少少，手中的玉，竟是石质多、玉意少，哪里值什麽钱呢？却那石质也青细，抱朴含玉，又依着纹理刻出莲纹来，到印底结成字。刻痕浅浅，似乎刻者力气不够，那字结得也非华辞，却是葳蕤。宝玉就奇问：“是你刻的？”
“大夫，我知道，咳咳！你们都、不知道，咳！就帮我切开，拿出来，就成了。”咳嗽的人发急。
女人又道：不苦不苦。哪里苦来？都幸福得紧。
两个人倒都没理他，只是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声。撞脸的人就对咳嗽的道：“你这病还是到大医院。我哪里办得了？”
女人出去了。撞脸的人拣起柳叶刀，比比划划的就要开胸。甄宝玉看着害怕，随着女人一起出去。
“您也摸得到我这儿有个包，您把它起出来就完了。”咳嗽的人指着胸口道。
女人因他是使了大钱的，不敢怠慢。泡茶来请他吃。宝玉嗅到涩重，总不肯吃，过会儿口乾了，去拿茶杯，只是手指碰到杯子，甚为腻滑，又缩回来，一只手白白难受得不知往哪里搁，忽见茶具上几个字：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之类之类的，意思既唐突，形状也缺划乱制，不知所云，只得瞠目。那女人在旁意思却怕他无聊，絮絮谈些闲话，说是猪肉又涨了，吃不起饭。宝玉问何故？女人道是猪瘟。宝玉便道：
“艺术家。”撞脸的人随口道，“有钱。”
女人说得颇为自得，宝玉则似懂非懂。一时间屋里手术做完，咳嗽的人裹着布条出来，走得慢跄，面色却好多了。撞脸的似想留他们坐坐，看女人脸色，便不敢留。倒是咳嗽的问宝玉是否要同行。
撞脸的人好像也明白了什麽，帮他顺着气，道：“那我试试，就是——”
这还用得着摸？都红肿隆起了。怕是碰一碰都该疼得厉害。
“钱要先给！”外头忽然兴起一声女人的尖嗓子，把甄宝玉吓了一跳。接着，那女人直接推门把脸伸进来，猛见甄宝玉，也吓了一跳：“哪来的这是？”
虽然用语粗俗，宝玉听懂了。登时愕住。原来这女人皮肉糙黄，彷佛撞脸的人该是她儿孙辈才合衬。
这女人虽然粗放，仍有些女性的本能自尊，见宝玉僵呆，立时觉着了，不好意思的替自己挣脸道：“你看他，多亏我不嫌弃，肯与他婚姻哩！”
宝玉见她说话只管夹缠，无可奈何，俟她话语停一停时，问她与屋内人是什麽关系。
“瘟病何以不治？又豚者，畜基也，历年应有冻存。一地见瘟情，即封之，他地庶可保全，辅以冻肉，并他畜也可代补，俟瘟地杀的杀尽、救的救起，健康的又补上了，当中何以民为之剧苦？”
撞脸的人跟咳嗽的人就一起看着宝玉。
宝玉愿闻其详。这女人说得上脸，就如饮酒上头，叫她停都停不下来了，就口软舌滑，描摹她丈夫当年如何获罪。乃是因两个年轻人，情投意合，但阶级成份不对，结不了亲。那阶级高的还去见阶级低的，竟然把阶级低的毒死了。老鼠药是撞脸人药房里卖出去的。公安来取证时，撞脸人一开始却没有配合指证那阶级高的，於是也获了罪，药剂师也当不成了，贬落这僻巷里作个赤脚医生。搞不好还要当坏分子关进牛棚里，若非这女人愿意帮他改造好，以根正苗红的贫农女儿身份下嫁於他，看他到哪里讨老婆咧！
出来的。”
宝玉恍惚之间，连自己姓什麽也不记得了，似乎金这个字也是熟的，就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