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子书拍拍复元的手,双手作揖,朝着洞口长鞠一躬:“在下姑射门濮阳子书,贸然而来,望阁下见谅。”
复元有些紧张,也跟着作揖行礼。
洞口那点亮光才逐渐淡去,露出平常的洞穴入口。
濮阳子书正正衣摆,拒绝复元的搀扶,大步向前,进入洞穴之中。复元见状,赶紧跟上去。
“师傅”复元略带担忧地看着一步之遥的濮阳子书。
“不怕、”濮阳子书竟粲然一笑,伸手触到洞穴的岩壁上,摸过一道深深凹痕。“我‘看’得见。”
那道凹痕由宽至窄,约半指深,两尺来长。濮阳子书刚摸到头,另一道斜斜的凹痕又接续而来。复元定眼一看,竟是满壁都是这般整齐的痕迹,像是锋利之物劈砍而成。
是剑。
复元恍悟。
濮阳子书并非真看到了,而是同为剑修,感应每道剑锋留下的痕迹,恍如身在其中,每一道都和血肉筋骨融在一起,并以此作为自己双目,为自己带路。
蓦地,濮阳子书停下,回头对复元说:“我要入定顿悟,吾徒替我护法。”
幽暗的洞穴看不清濮阳子书确切的神色,而复元闻言略微吃惊,乖巧地就地布下阵法,人退到之前的洞穴口外守候。
剑修入定,如果能顿悟突破,瞬间万剑齐发也是常有的。每一回濮阳子书入定,都让复元退得远远,生怕伤着人。
谁知复元一走,本应入定的濮阳子书无声喟叹,拧着眉峰万般苦恼状,哪有静思入境的状态。非但如此,衣襟处似有黑纹跃跃欲试,打断他入定不止,还蠢蠢欲动起来。,
这百年来,单是妖丹作祟心魔频发,已经断了濮阳子书好几回突破的机缘了。这几十年心魔更是得寸进尺,揣着妖丹的灵力一起发作,弄得濮阳子书苦不堪言。
素衣下竟渐渐鼓起一道长长的痕迹,自腰间蔓延到后背的襟口。然后是黑色的蛇芯子,继而黑蛇探出头来,亲昵地在濮阳子书左边颈项处徘徊。
蛇瞳扫了扫洞外的方向,与濮阳子书说:“你那徒弟可是长得越发好看。嗯、与你脑中的观凌夫人像极了。”
濮阳子书席地而坐,也不理会心魔,径自念着清心咒。心魔讪笑他在自欺欺人:“这玩儿早几十年便没效了,你还想图个心安。”它半带挑衅,声音自濮阳子书脑中尖得厉害:“濮阳啊濮阳、掩耳盗铃可不是你性子呐!睁睁眼瞧瞧你自己,空有一身修为,却比凡人都不如!走一步还要让人搀着扶着,这么个废人,你当真能心安理得坐在三寸法坛上?羞是不羞啊!”见濮阳子书毫不动摇,它竟哼了一句,挨近他耳边,轻声细语道:“你可知你徒弟是怎么瞧你的么?”
濮阳子书顿顿,又继续念下去。可是心魔已经狂妄大笑了:“你倒有自知之明啊濮阳!他伺候你更衣,伺候你入浴,为你拭头,为你擦身——他每一回擦你的大腿,都要慢上三分!每次更衣,都要瞧上几眼!”
濮阳子书一把掐住黑蛇,映入蛇瞳中的模样竟略显狰狞!
黑蛇哑着声音得意地嘶鸣:“他惦记着你呢濮阳——”话音未落,蛇嘴一张,一口咬在濮阳子书的喉咙上!
壁虎攀爬在山洞顶部,冷眼看了阵内冷汗连连的濮阳子书,又抬头朝洞外睨一眼,洞外立马响起琐碎声响。接而洞外复元大叫一声,一番打斗之后忽而就沉寂下来了。细小的壁虎自山洞处一跃而下,化身为蜘蛛,靠着一条蛛丝停在濮阳子书眉峰一指前。
八只眼睛先是仔仔细细打量了眼前人,同是也将与之争斗的心魔看个一清二楚。
“原来如此呐”洞府不屑轻笑,空灵的声音微微响起,慢慢飘向主室。它稍稍思量,念起不久前入定的苏阳安,才要苦恼怎么替他拔除魔怔这根硬刺,正主便送上门来了。
蜘蛛的肉身突然崩裂,散成一朵肉色鲜艳的花,花茎缠绕在山洞顶部,微微摇晃,竟将带着浓香的花蕊不着痕迹地轻捂在不设防的濮阳子书脸上。
浓香盖过素衣静心的茶香,濮阳子书鼻息间皆是逃脱不得的异样香气,越是呼吸胸膛越是急促,心魔好似从咬破的喉咙间迸发毒液,烧得他难以自拔!
濮阳子书唇上抖抖,几欲挣脱心魔起身,却一下子浑身酸软地扑倒在地上。意识半清醒半迷糊,脑子里头轰隆隆地响着,自以为深陷心魔编造的梦魇之中。他全身发着高热,好容易爬起身,朝洞口处踉踉跄跄走了几步,脚下不慎踢翻了防御的阵法。那头幻化为招情花的洞府用花根去缠住他的双脚,微缩的花苞继续下垂,花蕊蓦地硬成空心的刺针,猛地戳进濮阳子书后颈处!
濮阳子书吃疼哆嗦一下,只觉后颈一阵阵火辣的热流灌入血管之中,意识顿时模糊起来!
“复元复、元”他无意识地低声唤了几声守在外头的徒弟,却没得到半点回应。神志恍如抽离开躯体,耳朵一点声响都无法听见,最后好似喉咙和唇都要发麻。他恍恍惚惚地让花根拖动一下,手脚乏力已无从挣扎了,只能任由花根将其拖入洞内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