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喝酒的时候你一句我一句凑成的一个不成文的约定,本意是觉得到时候大家都老了,就别再舟车劳顿地去讲究那么多了,每年见一次面,说说话就挺好,没想到还在身强力壮的年纪就有了执行这个约定的机会。电话那头,唐一蘅说:“好,跟长淮说让他给我收拾间客房。”朱爸爸开的免提,陆长淮应了一声:“听见了。”唐一蘅因此多说了一句:“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啊。”陆长淮知道他的意思,笑着问:“唐总不上班了?”“去你的,挂了。”作者有话说:这章没古原下章就有啦!然后就噌噌噌噌噌噌噌噌~ 我们回家在朱家唐家吃过午饭,陆长淮带着礼物把唐爸唐妈送回家,又启程往爷爷家走。路上才给老爷子打了个电话,怕他出门去下棋。老爷子挺高兴,说在家等着他。说实话,陆长淮跟这个多少年没见过的亲爷爷还没有跟朱家唐家亲。在朱家唐家,他哪怕有点儿刻意藏起来的情绪,但因为环境熟悉、人熟悉,所有的亲近都发自肺腑,总不至于太难受。到爷爷家却总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营造一种爷孙俩该有的氛围。他看爷爷跟看个有点儿熟悉的陌生人差不多。总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愿意把那些虚假的社交手段用在这个关系里,所以总显得疏离。这会儿他坐在爷爷家客厅,像个来给老师交作业的学生。“月饼做的少糖的应该合您口味。”“这几个茶饼再放柜子里吧,我上回看见您那个快喝完了。喝完了喝这个就行,别存着。”“还买了个按摩器,我试了试感觉还可以,没事儿可以按按腰。”……
爷爷当年对儿子严厉,如今面对孙子却是严厉不起来,陆长淮说什么他都说好。他住的地方不算太大。老爷子生活清简,一个人住足够了,不过陆长淮每回来都会觉出一丝冷清。犹豫半天,他还是又提了一句:“还是请个保姆吧,您别抗拒,现在很多男保姆的,用得上用不上的我总归能放心一些,毕竟岁数在这儿了。”“不用”,爷爷还是摇头,“我每年都体检,身体很好,一个人那口饭在哪儿吃都是吃,家里有个人我反而不自在。”陆长淮不再强求,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沉默下来,老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屋子里静得可怕。过了好半晌,老爷子搓了搓那双干涩的手,犹豫着问:“长淮,过两天我想去看看你爸妈,不知道方不方便?”陆长淮咬咬牙没说话。这事儿在他心里总归是个结。他可以理解老爷子的后悔,但他自觉没有立场去替他的父母,尤其是他的母亲原谅什么。这些年他想过无数次,当年的母亲该有多绝望?如果爷爷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反对,她还能努力,还能尝试着去说服,唯独出身,她又选择不了。在这个事情上,爷爷有错、父亲或许也有错,唯独母亲无辜。她到死都觉得因为自己害得爱人没了父亲的爱,儿子没了爷爷的爱。可她难道是圣人,她不恨吗?陆长淮觉得她也是有恨的。如今人都没了,本该尘归尘、土归土,放下虚无缥缈的死人意愿,成全一个年迈老人并不算过分的凄楚心愿,皆大欢喜。可这些年陆长淮一直没有松口。爷孙俩隔着长长的茶几各坐一头,看上去要多生疏有多生疏。陆长淮抬眼看向爷爷,不带什么感情地问:“我记得我爸妈说过,我生下来之后您去看过我几次,关系稍有缓和但最终又不欢而散了,能跟我说说是为什么吗?”爷爷听了这话垂下头,干涩的手来来回回地搓。搓了半天,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也罢,说说吧,错了得认。”他点上一支烟,避开陆长淮的目光,用那副被风沙磨砺了几十年的嗓子开了口:“一开始你爸打给我说我有孙子了,我高高兴兴地跑到医院去看你,可我看见的是什么呢?你爸一个人忙里忙外,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我那时候就想,但凡你妈身边有个亲人,你爸都不会忙得连口水都顾不上喝。我想帮忙,可很多事我一个大男人太不方便,插不上手。后来我忙,去得也少,那几年生完你你妈身体不好,每次去都看见你爸忙里忙外。我心里不是滋味,总还是有点儿旧时代的思想,觉得男人嘛,整天婆婆妈妈像什么样子?”他用那双浑浊的眼睛呆呆地看向窗外,好像穿越时光,看到了过去:“可能因为我这辈子就是孤零零一个人,总羡慕人家有兄弟姐妹的人家,有事儿互相帮衬着,没事儿互相串串门,所以这种愿望就寄托在你爸身上了。偏偏他找了个孤儿,从此以后我什么事儿都往这上面想,总想着另一种可能。”陆长淮眉头紧锁,但没有打断。“那次吵起来还是因为这个。那时候学校想提拔你爸,你爸没同意,说孩子还小,家里事儿多,再给他提拔了他就更没空管家里了。这事儿我听说了,下意识地又开始往这上面想,一着急就给你爸打了电话。那天我喝了酒,话说得很难听。我说当初你听我的找个正常家庭的女孩子能有这事儿吗?现在连孩子都没人帮你看,提拔都不敢提拔,领导从此以后看你就像看个窝囊废,你这辈子算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