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拓听到隔壁房门打开,又快速关上的声响,放下手里的抽真空装衣袋,摸起茶几上的烟盒,抽出一只噙在嘴里,用打火机点上火,靠着客厅墙壁,略带疲惫地吸了一口,而后烟雾从他的嘴里缓缓散出,韩拓盯着李未末离去的门口发呆。他就只记得那件事。韩拓昂起头,朝天花板吐出一口烟,随着烟雾像四周扩散,韩拓的眼前也模糊了起来。他们之间有那么多回忆,偏偏李未末就只惦记那一件事,反复提起,不肯放过,他是在借此同自己划清界限吗?韩拓觉得心里堵得慌,却又找不到排泄口,他猛吸一口烟,脑海里倏然浮现李未末在停车场看向他时,那双陌生而戒备的眼睛,琥珀色的瞳仁里犹如用金属铸成了高墙,仿佛在拒绝一切人或事物的进入。虽然很快就知道李未末当时是没有认出自己,把他当成了可疑的纠缠者,但即便得知自己是韩拓,李未末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松动,反而更加抗拒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怎么就总想着自己要为那件事报复他?难道在李未末眼里,自己就是这么令他急于摆脱的,应该被遗忘的过去?韩拓忽然觉得自己找来上海的行为,实在是可笑。韩拓再次吐出一口浓烟,他知道客厅墙壁那一面就是李未末的客厅,在与自己一墙之隔的地方,那个人在呼吸,在行动,在做自己要做的一切事,但这些事里,都没有他。已经很久没有他韩拓了。一想到这一点,韩拓内心深处就像被火种点燃了一般,不甘的情绪啃蚀着他的理智,他想冲去隔壁敲门,问问李未末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他又要控制自己别去,因为很大可能会收到一个让自己无法接受的答案。这么多年过去,李未末的一举一动,依旧可以Jing准地刺激到自己的神经。不到早上六点,李未末就已经躺在了床上,他今天一点工作的心情都没有,陈琪打来的电话被他按灭了,蔡大眼儿发来的微信他没看也没回,还好今天不是和李妈妈的通话日,不然李未末真不知道要用什么样才算正常的语气讲话,才不让李妈妈察觉出不对。——真是太糟糕了!李未末用薄被蒙住头,这十年来已经尽力不去想与韩拓的那些事,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大功告成了,韩拓又如同春天里不知道打哪儿飞来的毛絮,毫无预兆地,直接就往人鼻孔里钻,不打出几个响亮的大喷嚏,没法儿把这人激出去。不过为什么韩拓看着自己时,会让他觉得,韩拓的眼神里,似乎有那么一些难过呢?
但那层难过的情绪太浅太薄,李未末很快就认为是自己看错了。李未末体会过那种刻骨铭心的难过,蹲在住院病房门外的角落里,一直哭一直哭,也不敢再出现在对方面前。这一觉李未末睡得不踏实,梦中总是出现一些小时候的画面,树影,棋台,斑驳的光线,饭桌,球场,大汗淋漓的男孩,阳光的味道,拥抱,还有不可置信的眼神。昏昏沉沉睡到日落暮合,李未末看到一小时前手机好几个未接来电,微信也有几个语音通话请求,都是陈琪打的。李未末给陈琪回了电话,对方咋咋呼呼说了一通,李未末权当起床铃,好一会儿思维才终于恢复清明,大概听懂了陈琪在讲什么。“所以你说那个小明星怎么了?”李未末茫然地问电话那头。“哎呀,我刚才讲的你都没听到吗?人家要起诉你呢。”陈琪说。“哦起诉我什么?”李未末讲话都是慢吞吞的,跟敲着桌子的陈琪形成鲜明对比。真是本人不急,旁人Cao心。“他的经纪人找到我,说你打了他家艺人,还让他脸上带伤,无法正常进组拍戏,还说你讽刺辱骂港台同胞,给他家艺人对是否还要继续在大陆发展事业产生了十分严重的心理影响,要你公开道歉和赔偿损失,不然就报警起诉你。”这个小明星挺会倒打一耙,颠倒是非,把黑的说成白的。“报就报,起诉就起诉吧。”李未末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摸了摸包着纱布的鼻头,医生还是很靠谱的,果然比昨晚恢复了正常大小,也不疼了。“又不是没有监控,谁先动的手一目了然,我脸上也有伤。”“嗯,我也是这么说的,他们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清楚,说要报警估计就是吓唬吓唬你,不过”陈琪若有所思道:“咱都不是娱乐圈的人,不了解里面的门道。那个经纪人看起来不像正经人,不说是经纪人我都以为是黑社会,你这几天还是要小心一点。”“他没对你怎么样吧?”李未末警惕道。“没有,但是他知道你的名字,估计要么是从那天的宾客名单上看到的,要么从其他人那里得知,总之,你还是多注意着点,现在是信息无隐私的世道了,只要花钱,什么都能给你人rou出来。”“嗯嗯,知道了。”李未末敷衍着点头。“别这么敷衍,不要不放在心上。”陈琪忍不住唠叨。“好的好的,谢谢陈总,给你添麻烦了陈姐。”李未末胡乱应着,但脑子里想的却是其他有的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