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子早已苏醒,漱了口,散发坐于镜前,众人便围绕着为他梳拢。昨日玉郎中前来宫殿内,很早便走了,陛下现在便困乏的有些厉害,忍了片刻,都是叽叽喳喳的,便闭目叱道:“什么东西叫的这样烦!”
魏延抬起一只眼,颇有些半信半疑:“你这丫头还这么小,就知道什么福兆不福兆的了?”
“九郎行了冠礼,之后便要领实职老师的意思么是先把你放到翰林院去,修习个两三年,再出来,之后要么送到礼部,要么是做御史,这样的路子稳,你觉着呢?”
“陛下的身体还好么?”他柔声问他:“栾去许久了,不知陛下可有想念?半年的光阴,竟然这样消逝而过,栾是思念着陛下的。”
魏延于是终于也憋不住笑。他今日下朝下的仓促,因着周栾回来了!本来还有许多的疑问的,可是这时候倒全部都像水面上的泡泡,全部由风吹皱了,破了,他的那些忧思,也短暂地沉下去,只余一泓潋滟湖水,涤荡着他的心。
玉祁臣懈了力气,往后一躺,笑道:“也只有陛下才想得出这样的主意。快些,我要沐浴更衣,你们想必是领过赏了,今日便再疼你们一回,再去库房次,只说爷的令。”
周栾是忽然回来的。风尘仆仆,脸上却看不出太多的痕迹,许久不见,他似乎是又微微黑了一些,脸上没像之前那样紧着了,挂着很松的笑容。魏延扯开他蒙目的带子,周栾那对招子,便转了转,朝他呼吸的方向转了转,眨了眨,那样的青黄,待笑起来,便几乎化成一片由风吹过而轻轻飘荡的草原,青黄交加,吟唱着簌簌的歌声,美艳而不失自由,周郎,到底是从外面的风,从外面的天地回来的啊。
春山是南边来的姑娘,年纪小,长得却比她的年纪还要瘦小,衣裳还好,将她裹成一颗小豆芽,而宫女的发髻梳在她头上,就显得不伦不类的,像个梳了大人发髻的孩子。连魏延也被她逗笑,亲自开了口,让她拢一个双环就好,不必强按着制式来。
魏延觉着有趣,揪一揪他颈子,还真想试试看还真能不能叼起他一片后颈肉来:“你倒是舍得离开朕?”
这声音很大,连外面值夜的侍卫,都能听到些许。
皇帝的笑声清澈,只听他朗笑三声,拍掌道:“好九郎,为什么不容许?朕一直在等你长大呀。”
片刻后,魏延笑了。玉祁臣瞧得紧了,便也连忙跟着微微地笑,这孩子这样瞧着,有点可怜巴巴的,很惹人爱。
房内。
一时室内俱静,两人默默对视,只闻烛火偶然的裂声。
,因着着实是累了,愣了半晌,片刻便皱眉喝道:“你们几个今日怎么如此嬉皮?胆子大了敢耍爷了?到底在不在?”
早晨,宫外的鸟叫的很厉害,叽叽喳喳的,又是一年过去,今朝春已到。去岁金龙殿的赵女官辞别,顶上她位置的是一个年轻的宫娥,春山。
魏延哼笑一声:“不错的,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那蛊怕是已经好了罢。至于想念么,谈何想念不想念的?你走的么,挺远,朕么,也不乏人相伴。你且说来,这一遭都做了甚么?”
玉祁臣听得这话,慢悠悠转了个脑袋,露出素净的一张小脸,拖着长长的发,真有些“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的意味,偏他目光又极正派,微微放着一点光,声音也定了些,像玉佩,脆生生的,急道:“怎么能够不想呢?可是我可是要做陛下的忠良臣子的,不能只做您的宠臣。”他咬了咬嘴唇:“感谢令君的好意,我却实在不甘只走这样的路子。陛下您容许么?”他忐忑地看向默默注视着他的魏延,他的陛下。
众仆俱是谢赏,院内喜色团团。
不过,春山说的倒确实对了一桩。
魏延抚上他的脸颊,有隐隐的力道,玉祁臣便随着他的动作支起来,烛火晃动的影子中,能见到他们二人拥吻的剪影。今夜,青丝交缠,好个贪欢。
魏延的面上是一种很陌生的神情,他确实是在审视,但其他的情绪,又仿佛都被他有意地藏了起来,只有那双眼,沉静的神色里染上一点烛光落帐的温情。他更像一个帝王了。可是帝王的心,有时候是连枕边人都摸不着的。
这样的法子,是太平世里最清正的法子,修得了清誉,再步步爬上去,不会叫人诟病。玉祁臣不是没有设想过这样的情景,今听到了,还是斟酌了片刻,才开口问道:“陛下不将臣派出京么?”他因着疲累,声音便有些软。加上靠着魏延的整片脊背也是松弛地弯着,从牙色的寝衣里露出一截玉白的颈子,扑着绒绒的发,便像只懒了的乳猫。
房内众人才应道,原是今日早就有御内的大太监来传过话,若是他如此问,便如此答。总之是要捉弄他一回的。
玉祁臣取了簪,躺在魏延膝赏,由着魏延一下一下玩着他洗过后微凉的发。魏延靠在榻上,只觉十分的闲适。
桐阴转午,晚凉新浴。
年长些的女官柔声劝了一两句,春山年纪小,调皮道:“陛下,寅时,燕子叫,这是福兆,是说会有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