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若以“你”径呼初识之人,难免显得无礼,阿妍却说得大方自然,不致令人反感,反觉亲切。
“我叫简豫。”
“阿洁……是你女儿么?”犹豫半天,阿妍仍再确认了一次。
自称“简豫”的黑襦少女摇头,系着鬟髫的雪白丝绦轻晃着。
“阿洁是我妹妹。”两人这才放下心。
虽说幼女嫁人乃至怀胎时有所闻,应风色和阿妍都不希望发生在她身上。以她超龄早熟
的应对,应风色本以为是生活锉磨所致,此际心怀一宽,突然失笑:
“那阿洁岂不是叫‘简洁’?”
简豫俏脸上的诧色一现而隐,继而微露恍然:“也是,那她真得叫简洁啦,这名儿怎取成了这样?”三人皆笑,登时拉近距离。
少女话少,瞧着像不想回答时、怎么问都会被无视的类型,以致闲聊半晌仍难知根柢,只知她管屋主叫“先生”,那人是名大夫,她与阿洁寄居于此,与先生一同生活,其余一概问不出。
另一具摇篮里铺着厚厚被褥,瞧着是空的,不知为何要替阿洁准备两个摇篮。两人对育儿皆是外行,无从问起,索性跳过。
片刻简豫眉目微动,起身道:“她们走啦。你们坐会儿,我去瞧瞧。”自顾自走出去;回来时拎了几个荷叶包,正是先前应风色在市集购买,遗落在暗巷里的物事。
“猪肉、笋子……你还会煮菜?”阿妍诧异极了。
“我爱吃笋。”简豫更是直接。“你做什么菜式?”
且慢,是你说要烧菜,一副留人吃饭的样子,怎问起我来?
最后就是这样了,应风色边切笋片边腹诽着。讲到编派男人做什么,两个初识的小妞都能联手得忒自然,比同门手足还有默契。
所幸厨下虽狭仄,倒也收拾得有条不紊,不致令他这个庖鼎新手恶心得踏不进去,毙命于吊帘之前。
冒牌叔叔这道菜有个名目,叫“峒州山笋”,也有管叫宝剑笋的,听着颇有跃马江湖的豪气,兼且美味无比,想必当年精于烹调的应无用也炮制过。
应风色没有看过叔叔煮菜的印象,可能年纪小不记得了,更可能是翻过哪本食记残留于识海的片段,被冒牌叔叔拿来献宝。他出门采购前兴致勃勃,眼下却是硬着头皮上场,万一难以入口,脸可就丢大了。
东海道西界的白城山延入央土峒州地界,盛产竹笋,尤以执夷左近的宝剑滩最佳。书上说“箨红肉白,堕地能碎”,鲜滋饱水自不在话下,堪比瓜果。
古时从这里出发的商船,往往在甲板上以炭盆瓦罐炖煮新采的鲜笋,与猪肉鸡肉同煨,船至越浦时,笋肉煨恰到好处,揭盖但见汤色乳白,咸鲜扑鼻,打上一碗能解旅途劳顿,遂成三川名菜。
这“峒州山笋”的主角其实不是笋,而是肉;且不只鲜肉,须得新陈同煮,才能激荡出这等鲜美到能吞下舌头的佳肴。除了新鲜的猪肉鸡肉,还需发酵过的咸肉才行,新陈肉的比例是新三陈七,但冒牌货叔叔坚持五五对开,说这样滋味更鲜。
应风色在集子里买到一大块咸蹄膀肉,切开之后红白相间,红如染樱白似雪,直瞧得人心旷神怡。
通通洗净切好,先扔鲜肉与笋进瓦罐,小火煨上半个时辰,再入咸肉。正从厨房探头抹汗喘口气,前院里“砰!”一响,柴门已被人踹开来,大片脚步声沙沙沙踩进,一把清脆的嗓音叫道:
“兀那妖人,教你造孽!”正是去而复返的袁夫人虞龙雪。
应风色正欲入屋,蓦地劲响破空,一枝狼牙羽箭射入屋里,削过简豫雪颈,带着金芒“笃!”钉入墙,箭羽嗡颤。掀帘的应风色动都不敢动,余光瞥去,赫见入墙的半截箭镞扎了条细金链子,正是简豫的耳饰。
前院中,虞龙雪拈箭彀满,仿佛不曾变换姿势,对屋里目瞪口呆的外甥女道:“阿妍出来!有姨娘在,这妖女不敢对你怎样。”语尾一扬,森然道:“你若胆敢碰一碰摇篮,我不介意送具尸首结案。”杀威凛凛,自是对端坐于摇篮边的黑襦少女说。
应风色都听懵了,什么妖女,结什么案?
阿妍比他更着急,心知神箭无眼,取命不过一念间,忙道:“姨、姨娘!你先把弓放下,这位简豫……简豫妹妹不是坏人,姨娘莫误伤了她!”
屋外虞龙雪银牙咬碎,差点跺脚,暗忖:“这孩子平素机灵,偏在这要命的当儿犯糊涂!”明白宝贝甥女拗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动,唯恐妖人乘隙挟持,冷哼道:“你忘了咱们这趟出门,除替你姨父找大夫,还为什么事来?”
阿妍脱口道:“受东溪等四县衙门所托查桩案子,但姨娘没说什么案,约莫怕我听得难受——”
“杀婴案。”
虞龙雪冷冷接口,精钢箭镞晃也不晃,比架上石像还稳,呼吸说话都不能稍稍动摇。
“四县以内,半年之间,七户不满周岁的幼儿被劫,共寻获六具婴尸,最后一个活口就在这屋里的摇篮中。我已差人问过左近百余户,没人说得出这屋里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