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九渠镇,阳光如同火炉般炽烈,树叶被晒得蔫蔫的。街上人流稀少,超市内也是空荡荡的,几乎没有顾客的身影,只偶尔传来马路上驶过车辆的声音。
老程是个老建筑工,当年程家和孙家住得不远,孙家盖新房,施工队伍里就有老程。
厨房照旧留了饭,老丈人早上特地为他准备的皮蛋瘦肉粥,还热乎乎地温在电饭锅里,散发着诱人香气。
文亮偷偷摸摸地拿出口罩戴上,生怕自己的脸被那人看见。他紧张地盯着那名年轻人,对方已经走到货架旁开始挑选商品了。
便倒头睡过去了。
从那年起到高中毕业以后好几年,几乎每隔一段时间,文亮都能从左邻右舍口中听到孙建中如雷贯耳的名字。
青年挑选完货品,提着满满的篮子回到门口,“咚”地一声放在收银台上。“结账。”他唇角带笑,若无其事地说。
后来他学聪明了,月初就买一箱饼干囤上。那天他坐在门口喝凉水吃饼干,被路过的孙医生顺手捡回了家里。
文亮醒来,发现床头放着水和消炎药,下体很干净,老吴已经为他清理了菊穴,还上过药了。
孙建中这个名字,在文亮短短二十六年人生当中出现过很长一段时间。
“哈,三岁大的小孩,管谁不是叫哥?”
后来孙建中上了幼儿园,文亮他哥也给了他更多钱,他也就没好意思再去老孙家蹭吃蹭喝了。
文亮读六年级的时候,孙建中刚上小学。
“……是你啊。”文亮不自在地笑了笑,继续捡起商品扫码装袋:“这么多年不见,都认不出来了。”
后来变成孙建中练武、孙建中当小混混、孙建中打架斗殴进派出所……
有次文亮特意等在孙家楼下问孙建中,“你年纪轻轻,干嘛学人打架?”
后来老程出事故走了,程文海忙着到处打工赚钱,留下文亮一个人在家上学。
小时候的孙建中又淘气又不爱吃爷爷喂的饭,经常要文亮哄着才肯吃,喂一口叫一声哥哥,十分可爱。
“啪嗒”文亮手一抖,手里的三枪牌内裤落回了收银台上。
这一觉睡得很沉,被闹铃吵醒时已是下午。
孙建中似乎没有发觉他的不自在,问道:“文亮哥,你现在住哪?”
内容一开始是孙建中拿作文比赛一等奖、孙建中考全校第一、孙建中当了校足球队长、孙建中小学奥数夺冠……
高个青年看似不经意地问:“老板,你家以前是不是住在老街团结二巷十七号?”
孙建中出生的时候,老程还带他们兄弟两个去吃过他的百日宴。
文亮有点生气又有点难过,“你会不知道我是谁?你好歹喊过我几声哥哥。”
文亮猛地一顿,差点咬住舌头,“我不住镇上。”
文亮睁眼一看,进来的人昨天才刚刚在山上遇到,那张脸他记忆犹新。
文亮愣了愣,直觉孙建中问这些问题的语气有点奇怪,但也只以为对方在找话题,“呃……也就那样吧,我现在——”
那天闹得不欢而散,文亮后来也不再理孙建中了。
文亮正靠在软椅上昏昏欲睡,就听到超市门口的红外感应器响起“欢迎光临”的提示声。
文亮忐忑地看着高个年轻人迈着从容的步伐,随意地从生活用品区慢慢逛到水果区,再从水果区转到文具区,烦躁得下意识用手抠着收银机的键盘,抠得“咔咔”作响。
洗完澡下楼,屋里空荡荡的,桌上留了纸条,老吴今天要给果树打药,还顺道把程子乐带上了山。
“哦?”孙建中双手撑着收银台,俯过身来问:“那你过得怎么样?我能去你家看看吗?”
依稀记得他和吴英结婚的时候,只有孙医生出席了婚礼,当时就听说孙建中考上大学,参军去了。
“这、这……”文亮一遇到想拒绝又不好意思直说的事就会结结巴巴,他
文亮麻利地拿出塑料袋,一手持扫码枪,一手娴熟地拿起篮子里的商品,一个个怼过再扔进塑料袋里。一时间,超市里回荡着清脆响亮的“嘟嘟”声。
孙医生夫妇两个都要上班,家里只有孙建中的爷爷。孙母每天中午赶回家做饭,又急匆匆地去上班。
吃完粥,文亮和老吴通过电话,确认侄子也在山上,便骑上电驴,到镇上的小超市接员工的班。
他脸色一红,下意识地迅速低头,伸手去拿桌面下的口罩,没注意到那年轻人扫了他的位置一眼,嘴角便带上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时候他年纪小不会做饭,手上有钱就在外面吃,半个月就把一个月的饭钱花光,饿得前胸贴后背。
“文亮哥不认得我了吗?”青年微笑着,“我是孙建中啊。”
文亮正在忙碌的手突然一顿,他抬起头,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身材已经比文亮还高壮不少的少年眼神狠厉,“你谁啊?管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