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北农村,婚丧嫁娶,敲锣打鼓,唢呐喧天。主人家大办宴席,热闹异常,犹如过年。宴席俗称“八大碗”“粉蒸rou”“酥rou”“盐菜rou”“滑rou”“炸rou”“坨坨rou”都是大碗装rou,大碗盛酒,大碗里的红苕酒或者高粱烤出的粮食酒幽幽地散发着醉人的香,在桌子上席放了,满满一碗。一桌八人,先从上席最左那人开始喝起,能坐上席之人,往往均是村里班辈最高或者德高望重之长者,上首之左为大,右次之,上席最左那人先饮一小口,然后传递给中描绘的那种喝酒的豪爽和慷慨,那跟斗儿酒的芬芳馥郁之中透出来的酒劲和豪情至今依然令我折服。文中描述的那些喝酒之人仿佛均是梁山好汉转世一般。那酒,那豪迈,那气概,惟有东坡的词念奴娇赤壁怀古“大江东去,浪淘尽”的气势堪以可比。壶里日月长,酒里乾坤大!酒品如人品,马赵碚先生也一直均是巴蜀文坛之中我最为敬重的文人、师长和多才多艺的名士、长者。虽相见甚少,但是常常想念起马老和马老的文章,但是在喝酒的气势之中,我一直佩服淋漓尽致的跟斗儿酒。而我见过的乡村“八大碗”宴席上的喝酒方法,那只能譬喻为李清照女士的婉约词一般:浅浅地酌,慢慢地饮,细细地品,轻轻地酩,久久地晕,常常地忆!而两种喝酒方法我都喜欢!就如我欣赏李白的豪迈疏狂,也崇拜杜甫的沉郁顿挫一般!文人sao客谁不嗜酒?!川北农村,山里人家,热情好客,憨厚淳朴。家里即使平时来了客人,也总会尽心尽力地热情招待。不像现在的城里商贩,即使去坐坐他家的凳子,也会要钱,否则请你离开,千里之外。而山里人家,学不会这些,即使学个皮毛,也是教起的和尚念不得经的。而更何况是村子里遇上红白喜事办宴席这么大的场面,主人更会使出倾家荡产的下定决心,千方百计喂上一两个大肥猪,到时从圈里七手八脚地拖出来按到在板凳上宰了,大块炖rou,大碗装酒,把席办得热热闹闹、体体面面。大家说声席面好,主人就会高兴得脸上开花。人们形容宴席上的rou膘肥得像楼板,砣砣rou肥得像芋头,把筷子都压得打闪闪,这绝不是贬意,是称赞主人的大方和能干。这些rou不管怎样的蛮,一旦加了上等的绿色菜蔬,慢火蒸,微火炖,溜溜熟,就像苏东坡研制的肘子一样肥而不腻。“八大碗”宴席中,尤其是那酥rou最具特色,在蒸笼里蒸得又火耙又软,香气缭绕,芳香扑鼻,看上去就像一个圆圆的蒙古包一般。技艺高超、别出心裁的厨师还会在酥rou的“蒙古包”顶上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糯米粥,浇上料酒,撒上几粒葱花,端上桌来,先要用打火机点燃,等那绿莹莹的火焰燃过之后,才能举箸食用。那薄薄的糯米粥吃起来热气腾腾,芳香糯软,还有淡淡的酒香,沁人心脾,味道鲜美,余味无穷。在那饥饿而贫穷的岁月里,吃rou是一种奢侈的享受。不管那rou怎样叫人馋涎欲滴,坐席的人总是忘不了出门时家人那句话:“莫忘了包点rou回来哟。”于是大家就都忍嘴了。“开席了!”“知客师”一发话,帮忙的村姑们少妇们,就给每位客人发来一张鲜桐树叶或者莲藕荷叶,冬天送来的是“蛮壳叶”(一种竹叶),开水泡过,舒舒展展,鲜活得很。经这一包,那rou似乎有了隐隐的绿意,幽幽的清香。包回的rou再蒸在杂粮饭上,锅盖一揭,饭是油渍渍的了,满屋是香喷喷的了。包回的rou也就两三片,不够全家吃。如果几代同堂,孩子的父母就会说:“细娃儿忍嘴,给公公婆婆吃。”孩子就规规矩矩,老年人则说:“我几十岁了,没吃过?孙头儿孙女吃,吃了长快点!”父母就会埋怨他们的父母:“细娃儿今后要吃多少,你们莫宠他们。”最终,老人还是把rou夹到细娃儿的碗里。包rou的岁月,缺的是物资,不缺的是敬老之风,舐犊之情。往事如烟,逝者如斯。如今我已离开老家在异地谋食多年,十磨九难,一路坎坷。俗话说“水是故乡甜,月是故乡明!”我常常觉得:宴席还是故乡的“八大碗”亲热,那酒也还是故乡的“转转酒”最好喝!家乡那民风淳朴的“八大碗”以及那恬静而和谐、生动而有趣的喝转转酒的绝妙方式,那种悠闲,那种自在,那种犹存的古风,那种盎然的古韵,让人宛如桃花源中人。浅饮慢酌,时光如梭。细品轻酩,岁月如歌。尽管人生如梦,尽管人生路坎坷,喝酒之时候,也常常禁不住怅然而涕下,感叹人生或者命运之不济,可又谁尽如人意呢?人生苦短,譬如朝露呵!每每一想到浩淼的宇宙之间,每一个人都仅仅只是人来人往之名利场上的一个匆匆过客,匆匆地来,也必将匆匆地去,豁然开朗之中,把酒临风哭一回,登高披云笑一声,我又何必计较人生之得失太多和太多人生如梦呵。如今老家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每每想及此时,眼泪早已潸然而落。无依无靠的我漂泊在这陌生而冷酷的城市,我也不知何时才能重新回到梦里的老家,去再品一回那亲切的“八大碗”去再醉一回那感叹人生的“醉酒当歌”!罢了,罢了。纵使今生不得意,唯愿家乡酒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