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剑宇只好沉下脸说:“内地这两年经济飞速发展,社会面貌日新月异,也许十年,也许要不了十年,你们这些富可敌国的港商就没这么神气了。”
“这是好事儿啊,拭目以待。”蒋贺之从来不以“特权”为傲,听罢反倒朗声笑了起来,接着他也说,“随着中国法治环境日益完善,我相信,要不了十年,覃处长办案也不能这么肆无忌惮了。”
覃剑宇不以为忤,同样挑挑眉说:“也是好事儿,拭目以待。”再垂目看看蒋贺之怀里气若游丝、几近昏迷的盛宁,他斟酌了一下措辞,喉结不自然地动了一下:“还有,你这位……同仁,长得……挺柔弱,怎么骨头这么硬,脾气这么犟。”
任蒋贺之将人抱走,覃剑宇转头就跟更大的领导打了电话,汇报道,这么审都审不出问题,我个人愿意相信这位盛处长是清白的。孙书记您想,一位严于执纪、屡破大案的年轻反贪人员,从来也没有任何违法违纪情况,却在一场交通意外之后突然就被这么多人一起举报了,以我多年的侦查经验来看,多半是他得罪人了。
出了星原宾馆,盛宁就醒了。其实在宾馆里他就醒了,只是脱困的机会难得,便佯装没醒。意识到自己已来到大街上,他说:“放我下来。”
“不要。”为免引起星原宾馆门卫的注意,车停在街对面稍远的地方。这里虽地处僻静,人烟寥寥,但也不是一个活人没有。蒋贺之罔顾周遭行人的眼光,任性地说,“你现在轻得没一点份量,我都怀疑,我一放手,你就随风飘走了。”
“你穿着警服呢……”盛宁艰难地挣动一下,声音比方才轻了些,“太难看了,放我下来。”
“都这个时候了还讲究这些,”感受到怀中人的挣扎,蒋贺之拗不过他,只好把人放了下来。他有点责怪地对盛宁说,“你知道这群人要拉你去外讯的时候,就该想办法联系我。”
“怕你冲动乱来……如果你再被他们找借口停了职,我们就更被动了。”
“今天去我那里吧。让我看看你的伤,让我看看你。”
“我姐在家等我。”盛宁疲倦到了极点,有气无力地摇摇头,“早一天回去,早一天让她安心。”
“你姐腿伤不方便,现在你们一家两个伤员,谁来照顾谁?可以给她打个电话,就说你已经出来了,先在我的酒店里休养几天。”他目光灼亮地望着他。一日不思则攒眉千度,何况自打盛艺回家,他们已经许久没能在一起了。
“不用。”然而盛宁无视了这个男人眼里的热度,仍旧十分冷淡地说,“还是回家。”
上了车,盛宁蜷坐在副驾驶座上,闭上了眼睛。洸州九月末的天气依然溽热非常,但他半身湿透,只觉得冷。
蒋贺之将自己的警服外套从车后座上拿过来,盖在了盛宁的身上。
“那东西太晦气了,我让晶臣的人上门还了,让你那老同学亲自在众人面前签收的,我想以后那东西连着那个人,都跟你没有半分关系了。还有,那个省纪委的覃剑宇明显对你印象不错,如果没他最后那两句话,我今天可能还带不走你……”蒋贺之嘴里的“晦气东西”就是那尊白玉狮吼观音。他刚才注意到了盛宁衬衣上的点点血迹,心如钝刀挫磨一般疼了起来,还得佯装轻松地跟他开玩笑,“你怎么跟个狐狸精似的,逮谁迷谁。”
“我不信任他。”盛宁微微开阖了一下眼睛,又闭上了。
任谁被刑讯逼供整整五天也不可能信任那个折磨他的人。但盛宁不信任覃剑宇并不完全出于这个原因,他意识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洸州的症结兴许源头在省里。
蒋贺之还想问两句,一转头,却见盛宁已经睡着了。
蒋贺之专注开车,不再出声。这一带,许多家的大门都漆成了暗沉的鸡血色,衬着老旧斑驳的青砖墙身,一路所见,颇有“自古逢秋悲寂寥”的肃杀之感。天色也暗沉得邪乎,时蓝时灰,蚂蚁成群过路,蚊虫结团飞舞,都是大雨欲来的征兆。
驱车一个多小时,途经一家药店,蒋贺之就停了车,把覃剑宇推荐的两种药膏都买了。接着便将盛宁送回了盛家。他依然打横将他抱起,送上了电梯,送进了家门。
盛艺果然一直等在家里。听到门外动静,便拄着拐杖前去开了门。
“怎么回事?宁宁怎么这样了?”盛艺一直以为去宾馆座谈比较轻松,所以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几乎泪落当场。
“等他醒了,你问他吧。”蒋贺之熟门熟路地将盛宁抱进主卧,放置在柔软的大床上,接着便准备脱掉他的衣服,察看他的伤势。
盛艺也来到了弟弟的卧室门口,碍于男女有别,没有进去,只是焦心地关注着蒋贺之的一举一动。
蒋贺之解开了盛宁的衣扣,却发现很难将他的这件衬衣脱下来。原来肩胛和胁下长时间地跟椅背摩擦,皮肤早就磨烂了,烂得跟衬衣黏为一体,只怕硬扯会扯掉他一块皮肉。
“姐姐,”情急之下一声“姐姐”脱口而出,蒋贺之问盛艺,“姐姐,有剪刀吗?”
盛艺愣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