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害死我吗裴悯！”傅惟敏翻身坐起来，猛地打开裴悯的手，“我没病为什么去医院！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我不想去，医院人那么多，万一碰见同事呢？你让我怎么上班怎么做人？！得精神病很光彩吗？你偏要别人都知道我是个疯子是不是！你偏要弄得人尽皆知才肯罢休是不是！”
要说这亢越他爸也是个奇人，年轻的时候一路从x省沿海的一个小渔村打拼到京城，赤手空拳创下一份家业。这些年也许是年纪上来的缘故，脑子也糊涂起来，色令智昏，在外面眠花卧柳气死了糟糠妻，站错队被撸了实权后更加肆无忌惮，结婚证离婚证摞起来能有半个小腿高，给亢越造了不少亲生的野生的兄弟姐妹，全扒着亢家吸血。好在亢越争气，整个亢家基本是他一个人顶着。
亢越如释重负，拍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亢越蹑手蹑脚进了门，地上摊着的珍珠花鼻头一动，觉也不睡了，扭着大腚殷勤叼走亢越手上拎着的一大袋狗零食。
“什么？”
“不行，”傅惟敏断然打断他的哀求，盯着空气，沉默了半晌才神经质地重复道，“我不喜欢他，也不想去看别的医生，我不喜欢他们的眼神你知道吗，我不喜欢……”
一时间，家里只有珍珠舔罐头的声音和高
亢越将一张请柬抛给他：“我爸又结婚了。”
“好、好……我不过去，别怕……”裴悯举手投降，连连后退。
裴悯给珍珠开了个罐头：“它也觉得你挺通狗性。”
裴悯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表现得这么明显的惊惶，愣怔片刻，身体本能地靠过去。
傅惟敏过去总说碳酸锂有股金属味，阿立哌唑吃了反胃。这回倒没拒绝，乖乖咽了下去。
亢越吸了吸鼻子，左手一撑翻过沙发：“嚯，喷香，你炖的什么？”
“又结？”裴悯眉峰一挑，擦干手打开请柬，“这是第几个了？”
“——被当成关在笼子里的猴子。”
气氛安静地有些诡异，空气中只有傅惟敏一声重过一声的喘息，他看起来简直像变了个人一样，裴悯心下了然。吉山精神卫生中心说那裕枝确诊了癌症，胰腺癌，癌中之王——换句话说，她没几天好活了。也正应如此，安静了许久的那裕枝开始给傅惟敏写信——当然，这些信永远不会到傅惟敏手里——近一个月尤其频繁，有时候裴悯一天能收到五六封。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傅惟敏做噩梦的频次不断上升，几乎到了夜不安枕的地步。
“七……还是八了吧……”亢越掩面长叹一口气，“唉，我也忘了，反正一只手肯定是数不清了。”
最终，裴悯摇了摇头。
“莲藕排骨汤，”裴悯凌空抓住亢越揭锅盖的手，“要孝敬法西斯的，没你的份儿。”
“明天去医院好不好，周栩说你好久都没复查……”
像被拎着后颈的猫那样蜷缩着身体，面部肌肉不自觉地微微颤动——那是恐惧到极致的表现。
傅惟敏吃完药，用被子包裹住自己僵冷的身体，然后裴悯也靠了过来，体温透过布料热烘烘地炙烤着他。
亢越悻悻收回手，嘴角一撇嗤笑道：“看把你宝贝的，我也没有很想喝。”后又捏着嗓子拿腔拿调：“小裴子你小心伺候着吧，当心哪天皇上一个不高兴就把你扫地出门喽～”
如果她死了的话，你会高兴一点吗？
“如果……”裴悯犹豫开口，可对上傅惟敏布满血丝的眼睛，他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还没下班呢。”
裴悯洗完手后将莲藕洗净切片，连备好的葱段、姜片一并下入锅中。
裴悯对他的酸话置若罔闻:“你这次来是……”
裴悯嘴角抽了抽，感觉裆下一阵幻痛。
咆哮过后紧接着是剧烈的呛咳，傅惟敏苍白的脸上因为情绪激动而泛出病态的红。
别人的家事他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别过来——”
傅惟敏蓦地尖叫，肩背腰腹的肌肉绷紧，身体呈现出典型的戒备姿态，继而触电般地一抖，躲开裴悯的触碰。
他去客厅拿了药，倒了温水，递给傅惟敏。
“你家这狗还挺通人性的诶，”亢越抱着珍珠的狗头一阵猛搓，“一股小狗味儿。”
这么看来，这对母子还真是……心有灵犀。
亢越的神情罕见地有些失落，长叹一口气：“虽说是个男人都好色吧，但我就想不明白，他怎么能好色成那样？简直是鸡巴上长了个人，有时候我真想拿刀把他那玩意儿给剁了！”
“不去医院也可以，把周栩叫到家里好不好，惟敏你真的不能再这样……”
“你那法西斯老婆没在吧？”亢越从门后面鬼鬼祟祟探出头。
裴悯边退边打量着傅惟敏，他的皮肤过分苍白，所以显得黑眼圈格外明显，嘴唇更是毫无血色的惨白——尤其在黑沉沉的夜里，他倒是比他恐惧的那些东西更加怪异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