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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之后，沈少将军才将目光从那枚扳指上移开，看向郡主。
郡主捂着冻得通红的手，心满意足地回了帐子。
郡主惊得瞪大了眼，问一路上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旧伤复发，伤势如何？
沈少将军的目光似乎有一瞬的闪烁，静静盯着眼下的扳指，不知在想什么，迟迟没有开口。
不知是这一路太长，长到足够让人接受终点的样子，还是这一路太短，短到让人压根回不过神，出关前夜，郡主格外的平静。
士兵们一看这上好的玉，忙说不敢暴殄天物，识时务地退了下去。
其实郡主从前不喜欢雪，下雪的日子天寒地冻，郡主总是懒洋洋窝在暖阁，要么捧着闲书随手翻翻，要么逗狸奴。
等沈少将军走了，她轻声问郡主：“这扳指可是有什么寓意？”
等郡主自然醒转，洗漱穿戴好出门，日头已经升高，前一夜在帐门口堆的雪狮子早就融化得不成模样。
雪总会化，热闹总会散场。
等沈少将军毫无悬念地拔得头筹，撂下长弓往回走，郡主端起一盏热汤：“一甲的彩头就是本公主亲手涮的肉。”
郡主从前也不喜欢宴席，不管是操办还是出席，毕竟在长安除了宝嘉公主以外，郡主也没有什么值得往来的好友，不爱那些假模假式，所以总宣称自己喜静。
“赢了彩头分你们。”沈少将军挽弓搭箭，长指一松，箭矢正中靶心，一路走过十座箭靶，连射十箭，十箭十环。
只要不回去睡觉，热闹就不会散场。郡主拖延着时间，说还想堆个雪狮子。
匣子打开，一枚玄色的玉扳指露了出来。
可那一晚，郡主却像是很珍惜那场雪给了她一个办宴席的机会，雪也好，宴席也好，或许都只是郡主想要热闹的藉口罢了。
沈少将军沉默片刻，撑膝起身，挑了把长弓去了。
沈少将军眯起眼低头看着碗里的牛肉，看了一会儿，仰起头连汤带肉一股脑送进嘴里，没有半分细嚼慢咽的品味，看起来当真对这份殊荣很是不屑。
郡主先打破了沉默，轻飘飘地说：“之前打猎的时候听他们说射箭费手，戴扳指才不疼，不过军中弓手好像会有专门的扳指，中用的你们有了，我就挑了两枚好看的，另一枚就给除你以外的那位一甲，以示公正。”
“知道我是公主你是臣，还敢把我赏的东西分给别人？”郡主不高兴地撇撇嘴。
旅途里欢喜填得再满，也不过镜花水月，黄粱梦一场。
“哎？”郡主喊住了人，“这么大的殊荣，这就分啦？”
郡主耸肩：“能有什么寓意，他当了我这么多日子的‘帮闲’，给他点酬劳。”
郡主站在帐门边上，定定看着那滩雪，忽然问她：“惊蛰，你说这像不像在饮鸩止渴？”
很快有几个士兵围拢过来，问沈少将军讨要说好分给他们的彩头。
沈少将军站在席边，眼睫一垂，像是有些语塞，接过碗就要拿去分给士兵。
那是一个很复杂的眼神。至今回想，仍是不懂那个眼神里到底装了什么故事。
郡主觑着他，拿出了真正的彩头，将一个木匣递给了沈少将军：“喏，这个才是彩头。”
郡主笑吟吟托腮看着那头。
冬天来了，天气越来越冷，使团距离边关也越来越近。终于还是接近了终点。
有了沈少将军帮忙堆，她便专心在旁照顾郡主，时不时给郡主暖暖手。
平静地沐浴洗漱，平静地入眠，翌日一早平静地穿上嫁衣，平静到甚至有些麻木，像一具提线木偶。
沈少将军阖上匣盖，看了眼郡主，也转身回帐去了。
那群士兵果真怨声载道，说沈少将军来断他们财路。
周到，提醒了公主。”她连忙弥补自己的失言。
很快，郡主帐门前垒起了一个半人高的，栩栩如生的雪狮子，像一座虎虎生威的门神。
沈少将军站住脚步，衝郡主哼笑了声：“公主这么大的殊荣，臣一个人怎么受得起。”
周寺卿说，沈少将军旧伤复发，最后一程便不亲自护送公主了。
就像饮鸩止渴一样。
她便陪郡主一起堆，许是她们实在磨蹭了太久，沈少将军看不下去，已经回帐的人又走了出来。
沈少将军回过神，将扳指拿给他们看：“这怎么分，我砸成几块给你们？”
沈少将军问郡主这下可以去睡觉了吗？
翌日一早，她得了周寺卿的嘱咐，说昨晚公主歇下晚了，今日可迟一步启程，不必太早叫醒公主。
直到那日清晨临要坐上马车，她们发现使团队伍里少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郡主一潭死水般的脸色才有了波动，问沈少将军呢？
那天晚上，郡主在外披着斗篷捧着袖炉，一直待到夜深，等大家都散去了还不肯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