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景低下头道:“爹爹,我知道的,但这事着急不来,还得看皇上的意思……”
她不该嫁进来的,对于不得宠的妃嫔,这深宫就是块墓地,每天每夜守着自己的墓碑过活……她才二十一岁,就这么完了么,她不甘心啊不甘心,可又能如何呢。
碧蓝蓝的天穹下, 紫禁城重重的宫阙千年如一日的巍峨宏伟,黄色的琉璃瓦在骄阳下流辉灿灿,映射出一股子威严雄壮的帝王气势。如今春光正好, 宫中姹紫嫣红开遍,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安莹心中猛得一震,她飞快地从太监手中拿过信,那信只烧了一个角,可见是未来得及焚毁,安莹匆匆扫了几眼,顿觉眼前一黑,整个人便眩然欲倒,看来她谋划的那件事也败露了,这是要跟她算账来了,好,很好,她已经一无所有了,她还怕什么!
她如今又算是个什么东西,连门口台基下的那两只铜鹿都比她有脸面,人若自轻自贱起来了,真恨不得将自己踩进尘埃里。外头的乌鸦又在聒噪了,还嫌她这儿不够晦气么。
而钟粹宫的光景却是不如了,它仿佛已经走到了残秋, 花叶委了一地也无人扫, 柱子和门窗灰沉沉的,连乌鸦也瞧了钟粹宫的衰颓和冷寂来凑着趣儿,在枝头飞来飞去‘哇——哇——’地叫着,叫声粗劣嘶哑, 像有人把一匹匹锦绣辉煌的布帛撕裂开来, 直刺着人的耳膜。
她突然仰头笑了起来,笑的整个人要癫狂一样
聿琛大步走进钟粹宫的殿内,他面上冷冰冰的,不怒自威,他的出现,像金黄的太阳光芒照了进来,使得这笼罩在残秋光景的钟粹宫终于有了光晖。
道,“经过这次牢狱之灾,爹爹再无做官之心,只想在家颐养天年,也不会再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里。爹爹所担心的唯有你,如今只盼着你快些嫁了皇上,名正言顺地在皇上身边,有了皇上的庇护,任何人也不敢动你一个指头,如此才是万事无虞了。”
如今爹爹定了大罪,皇上却来了,他是来怜悯她,惩处她还是羞辱她的?
聿琛只是冷冷地看了她片刻,然后命身后的近侍太监拿出几封信到她的面前。
她自幼娴于礼教,如今虽失势了,但她仍记得要维持应有的礼数,她强撑着从宝座上站了起来,俯身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她嫁进来的时候是黄花闺女,死的时候抬出去也还是处子之身,这一生,得不到她想要的权势,却也从未尝过男女情爱的滋味,大约没有人会比她更悲哀了。
经过了如此生死之劫,柳燊到底也明白了皇上对烟儿的用心,肃皇帝已安葬永陵,当年的心结也放下了不少。烟儿嫁给皇上,或许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安莹尤自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沦,门口的太监忽然进来禀告,“贵妃娘娘,皇上驾到!”
她在这里,已经住了十一个月零七天了,皇上从未踏足过这儿一步,他对她只有客气和疏离,除了先皇病重之时配合他在先皇面前做出一副和美的样子,其余时间她都像空气一般被他忽略。
爹爹下到诏狱快两个月了, 昨日下午三法司便已经给爹爹定了二十一条大罪呈给皇上, 条条都可问成死罪,如今皇上处置爹爹的旨意虽还未下来, 可她知道爹爹的死期马上就要到了, 安家是彻底垮台了。本以为安家的荣耀富贵可延续百年, 可不想一下子便坍塌破碎了,她二十年来所有的骄傲和底气都随着安家的衰败而丧失了。
安莹看着出现在门口的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打了一个激灵,蓦地睁大了眼睛,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一般,皇上,皇上竟然来了?爹爹案发后,她无数次求见皇上,甚至在乾清宫的阶下跪的膝盖出血,跪了两天一夜后晕倒在地,皇上都没有接见她。
“这是从安瑄广西的将军府查抄出来的信件。你好好看看,这上面可是你的字迹。”
说什么王权富贵,到头来都是梦一场呵。
她抬眼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钟粹宫的陈设,宝石盆景、金玉如意、销金罩壁,玻璃插屏、粉彩瓷器,每一样都精贵美丽,却是没有生气的,像是尘封已久的陪葬品。
她什么都没有了……
次日,烟景便吩咐了崔银桂到宫中传话,她想要见皇上。
安莹颓然地坐在殿内的宝座上, 脸色惨白惨白的,一丝血色也无,她觉得自己像只鬼魅一般, 整个人又空洞又阴气森森, 身上一阵阵地发着恶寒, 冷得她牙齿直战,明明是春暖花开的时节, 于她却好像是寒冬腊月, 几乎要冻死在这里头。
|尾声3
午后,崔银桂骑马回来,笑眯眯地道:“姑娘,皇上也正想见你,你明日便随咱家进宫见驾。”
还在国公府之时,她苦心经营十数年,就是为了嫁给他当皇后,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结果呢,机关算尽太聪明,倒把自己风光明媚的一生白白地耽误了。
“去去去,别来糊弄本宫了,皇上的贵脚怎么会踏本宫的贱地呢。”安莹昏昏地挥了挥手,嘴角扬起嘲弄的笑意,神色落寞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