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便有一溜的丫鬟捧着雕漆的食盒进来摆饭,都是些山珍海味,很是丰盛,两人便一块用了午饭。
用完午饭之后便有几拨丫头婆子来领差回话的,诗荃东指西画,处分起家事来十分有派头,烟景详细听了听,都是些家宅中的人事增添处分、经济收支及侯门公府之间的应酬往来之事,真真是一堆的事情,琐碎繁杂,各又有好几门子的话要回,若没个清楚迅敏的脑子,很容易就犯糊涂了,好在诗荃姐姐精明干练,有条不紊的,行事利落又漂亮。可见在大宅门里当家理事可不是什么轻巧的活计,不是轻易就能胜任的,烟景心中叹服,若是她来,早晕头转向了,她还是做闲散人士得好,乐得个轻松自在。
歇了午觉之后,两人又说了一些别的什么话,烟景看时候不早便告辞回去了,为着哥哥与她好相见,诗荃便极力留她在这个院子里住个几天。
烟景婉拒了,“多谢荃姐姐的好意,前儿刚接到爹爹的来信,信上说已经快到天津驿站了,我想着行程若快些的话应该这两三天就要到京了呢,得先预备着给家人在京里找个落脚的地方,且姐姐如今帮着管家理事,事多人又忙,烟儿就不叨扰姐姐了。”
诗荃听她如此说,只好又问了她如今在哪里落脚,烟景便把在沈宅借住的地址告诉她了,然后便告辞回去了。诗荃亲自把她送到了二门外方停住了脚步,又让她以后有空要常来,烟景点头应了。
烟景前脚刚走,诗荃马上就写了便条,派人把这个消息告诉哥哥了,既然她的清白还在,哥哥又还一直想着她,她再从中说合,尤其是烟妹妹又经历了这么一场灰心的事,会开通成熟许多,那么哥哥说不定会比从前更有胜算。
哥哥十分争气,今年春闱一举中的,考中了二甲头名的进士,因年纪轻轻且又才华出众,便被选拔为翰林院庶吉士,翰林院是极清贵之地,雅称“翰苑清华”,能选入翰林,在士林中是极大的荣耀。在大燮朝,被选中翰林才有入阁拜相的机会,内阁辅臣大多出自庶吉士,因而这庶吉士又有“储相”之称,前景自是不可限量。在这侯门深府里,若她要继续掌权,总少不了娘家的助力,父亲又年迈,今后要仰仗哥哥的地方多着呢。
出了垂花门,走到外院影壁的时候,有一个青衣男子从她身边走过之后又回头多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古怪,烟景生怕招来一些狂蜂浪蝶,从侯府出来后,便戴上了面纱。她命车夫去了什刹海,她的心里堵得难受,想去湖边散一散。
|改弦
婉璃姐姐和诗荃姐姐, 她们都得遇良人,成双入对,恩爱美满, 羡煞旁人。独她孑然一身,冷冷清清。她不禁又想起从前和他甜蜜温存的日子,那真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了, 她想他了, 很想很想,想得心都要碎掉了,她的眼泪不觉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世上安得两全法, 日日与君好。
烟景蹲坐在柳荫树下, 一颗一颗地往湖里扔着石头, 看着石子沉入湖面,扑通一声,泛起层层的涟漪。真是天意弄人, 世事无解, 烟景有些失神地扔着, 也不知扔了多久,眼看日落西斜, 她擦干眼泪, 方回去了。
次日深夜, 聿琛在灯下看沈燃递来密折, “烟姑娘今日早晨辰正三刻进了忠义侯府会见故友,下午申正二刻出来, 去了什刹海, 在湖边树荫下呆坐良久, 投石入湖,面上有啼哭之状,酉时正回到沈宅。内人劝慰良久,烟姑娘心绪稍解,便回房安寝了。”
聿琛阅后拿起桌边的一把湘妃竹扇,徐徐打开,扇中少女的仙姿跃然于他眼前,她正睡卧于湖边的芭蕉叶下,娇憨动人,他观摩许久后,方合上扇子,复又站起身,走至窗边顿住,身影如松,眉目深邃,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出了许久的神。
——————
烟景在西城的百花胡同租了一处三进的小四合院子,里外各植着一颗老槐树和沙枣树,房门上挂着细竹帘,窗上糊着青翠的纱布,清凉之意扑面而来。正面上房的花窗下植了两株的丁香,院中石榴花开欲燃,红若喷火,西屋阶前的花圃中搭着一个紫藤花架子,牵藤引蔓的爬上了房檐屋瓦,绿油油的叶子遮在窗户上。
这样的小院子一进来便觉满庭溢芳,郁郁青青,十分有田园的情趣,烟景很是喜欢,当场就定了下来。又命人打扫干净,装饰布置一番,等爹爹和嬷嬷到了京便先在此处安顿,日后若买了新的宅子再搬出去。
她离开扬州的时候,爹爹给了她八千两的银票,就算不嫁人,这些钱够她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如今租房,购置家具再加上一个多月的吃吃喝喝等只花去了一点零头,她还盘算着过段时间在什刹海的湖边开一家自己的糕点铺呢。
又过了两日,午后,爹爹和嬷嬷并一干丫头仆妇们坐的官船到了通州张家湾的码头,烟景早安排了马车和拉行李的车辆在此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