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病房里已经有病人起床,黄伟五点多就下楼去了,黄佳琪醒来时没看见他。昨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太困和太饿,感官和知觉都薄弱,所以没感觉到很痛,可现在,所有的感知都回归,哪哪都疼,她感觉全身都像被汽车碾过一样痛,连骨头都要散架了。昨晚拍片出来后,医生拿着片子说有一点脑震荡,她昨晚没什么感觉,现在是后遗症来了,脑袋又晕又痛,想吐得厉害,于是一个人顶着一张睡得迷蒙的脸,艰难地爬起身坐在床上,等这一阵难受劲儿缓过去。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默默观察起和她同住的几个人。
她是30号床,隔壁床的大叔还在睡,33号床是位老nainai,她已经早早起床,正背对着黄佳琪,34号床被帘子遮了起来,她不知道那里住了个什么人。椡連載首橃棢詀閱du不i璐:&120005;&119900;&8321;8&9443;&119890;&120148;&119900;&120210;
她又观察起这间病房的陈设。
这间病房里已经住满了,狭小拥挤的空间里并排放置着四张病床和两张陪护床,床与床之间的过道上摆放着病人的许多日用品,只有黄佳琪这边比较空,因为她昨晚才住进来,而且她的东西都被爸爸归置得井井有条,几乎不占什么空间。
黄佳琪不敢随便转头,一旦转头的幅度大一些就会有头晕目眩的感觉,她随便看了看就收回目光。
她躺下,神经一放松,昨晚的一切也开始涌入脑海。烟火缭绕的,油腻的,冷漠的,羞辱的,被撕扯的,被凌迟的,被烫的,被烤的,被围观的,被鄙夷的,被侵犯的,哭的,痛的,被欺骗的,麻木的,孤立无援的,鲜血淋漓的,恶心的,脏的,贱的,不被爱的,这些画面,全都被开了倍速,像是黄佳琪小时候看的法制节目里演的情景再现那样,一帧一帧不连贯,模糊、紧张、刺激。
但她却觉得陌生,视角自觉带入到那时在现场的看客,看着和她长了同样的一张脸的人正处在中心被一个女人按在地上狠狠鞭打,如果不是身上的痛感不断,时刻提醒她,事情都是真的,这些都不是假象。
她因为他的谎言身陷谩骂和争吵的时候,他在哪里呢?她因为没有妈妈,被同龄人嘲笑和孤立的时候,他在哪里呢?她因为被他亲手丢在福利院,过上被打被骂,在那群小恶魔手下讨食,挨饿受冻的生活时,他在哪里呢?
那时,她会催眠自己,她相信爸爸很快就来了,他会来救她的,她挣扎着活下去,只要活下去,饿不死,打不死,就还会见到他,她自欺欺人地想,或许哪一刻爸爸就会出现,把所有欺负她的人都赶走,都打跑,他这么强壮,一定会的,于是她在冷眼里,在恶意里,在拳打脚踢里,她终于醒悟过来,他不要她了。
现在,她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对他还有什么奢望呢,他从来没有在她最需要的时刻出现,却把她推进火坑,冷漠地站在岸边,看她燃烧殆尽。
可悲哀之处在于,她明明白白地知道他现在所有的爱都是假的,却贪恋这一点点爱的温度,来之不易的爱是她用伤痕换来的,哪怕这爱里没几分真情,她也痴心妄想着这场戏能演得更久一点。
黄伟回来时黄佳琪正坐在床上,她和一个女人,还有昨晚起夜的那位老nainai正在聊天。
少女的头上还绷着纱布,脸上也一片狼籍,看起来可笑又滑稽,她自己却笑得明媚,窗外的晨光被百叶窗阻挡住,斜斜映在她的脸上,仿佛为了镀了层朦胧的光,却又不像,因为她眼里细碎的光明明比天光更耀眼。
他提着早餐和她的作业走过来,说:“先洗漱,吃早饭吧,我和你们班主任请过假了。”
黄佳琪疑惑道:“展老师知道了的,不用再和他请假了。”
“展老师?你们班主任不是姓黄吗?”
“哦哦,是姓黄。”黄佳琪怕露馅,佯装自己记错了,敷衍过去。
坐在隔壁床的那个女人看起来很年轻,和黄伟年纪相仿,她见两人对话自然,便轻易联想起黄佳琪刚刚说一直是她爸爸在照顾她,她没有妈妈。
她看着黄伟正在给女儿熟练梳理头发时一丝不苟的脸,出声问道:“这是你爸爸?”
“嗯!是我爸爸。”黄佳琪笑着回答。
“父女俩感情还挺好的。我孙女天天都不挨家,和她爸一点儿也不亲。”老nainai苦恼地摇了摇头。
黄佳琪苦笑。
她在叁人投机的聊天中得知,隔壁床的大叔和这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是兄妹,姓沉,黄佳琪叫她沉姐姐。
沉大叔此时从厕所出来,看见坐在他床上的女人,不免诧异:“你怎么来了?”
沉之遥撅了撅红唇:“我不能来?”
男人似笑非笑:“哼,来看看我是不是死了?是的话,估计你要失望了,暂时还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