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丽没亲眼瞧见伤口,又听他这么说,也就没再纠结。
洞里蚊虫比马车上还多,时不时爬出黑乎乎的多爪虫子,殊丽有点不适,借着月色来回地观察。
“你怕虫子?”
“怕毒虫。”
元佑丢给她半包药粉,示意她撒在脚边。
殊丽将药粉丢还给他,不想再欠他的人情,“你受了伤,伤口会引来吸血的虫子,还是留着自个儿用吧。”
知她见外,元佑嗤了一声,扯开药包,一股脑倒在她脚边,就跟药粉很够用似的,毫不吝啬。
殊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感觉自己被照拂了,又感觉不该接受他的关照。但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再不愿接受,也只能别扭地道声谢。
昨晚至今,她谢他的次数属实有些多了,元佑盯着她被月光映亮的瓜子脸,勾唇道:“嘴上说谢多没意思,以身相许吧。”
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加上对方慢条斯理的调笑,有种暗昧在空气中流窜,避无可避。
殊丽捋捋散落的发,很想怼回去,说他别自作多情,可一想到他的伤,没好意思说出口。
他也只是嘴毒些,轻浮了些殊丽埋头在双膝上,思绪异常混乱,轻浮还不算恶劣么,自己怎么忽然替他开脱了?
一想到那几次的经历,殊丽又铸好心垒,提醒自己不能对他心软。
大雨初歇,水洗的夜空格外墨蓝,星月璨烂,几个有才情的钦差走出山洞,去马车上取来酒水,开始对月抒发情怀。
山洞里响起同僚们的捧场声,又是抚掌又是起哄,更有甚者,还提出要临时举办一个类似曲水流觞的诗词接龙。
可附近没有河渠,连条小溪都无,只能由一人击鼓传花了。
众人兴致勃勃,唯有元佑不愿参与,可出乎意料,他愿意做那个击鼓的人,欣赏同僚所作的诗文。
不仅如此,在听见绝妙的诗句,还会用树枝在地上记录下来,再自顾自地道上一句“妙哉”,并会询问礼部尚书,作诗之人的名字,若是生面孔,还会主动过去与之交流。
殊丽站在洞口,不觉得他是个会臣服于他人才情的谦逊之人,可此刻,他的所作所为,的确是惜才的一种表现。
殊丽愈发看不懂他是个怎样的人,怎能做到时而冷漠刻薄,时而古道热肠。
自娱自乐后,众人回到山洞歇息,元佑燃起风灯,将地上的诗文默默记在心里,并整理了那几个新晋官员的名单。
“你要为陛下引荐他们?”
礼部是个聚拢才子的官署,但很多才子因为品阶低没有机会面见天子,元佑是天子近臣,很可能受天子之意,随时随地择选人才。
“算是吧,你有才情么,也可以向我展示。”将薄册放在膝头,元佑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殊丽觉得脸热,接着夜色掩饰窘迫,破罐子破摔道:“跟才情沾不上边,琴棋书画样样不通。”
本以为会换来男人的不屑和嘲笑,可对面的人只是淡笑一声,中肯道:“你进宫太早,不怪你。”
那语气与天子特别像,殊丽怔愣,壮着胆子瞧了过去,又觉得他们并不像。
天子内敛低调,他肆意乖张,是性格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除了刺绣,你还喜欢什么?或者说,有什么心愿?”
不知他今晚怎就话多了,殊丽仔细想了想,仰头盯着洞口外的星辰,“我想开个刺绣坊或布庄,自己做掌柜。”
元佑收好薄册,深眸泛起不知意味的流光,“你手艺好,但没学过经商,未必能撑得一家店铺。可先在别人的店中练手,等拉到主顾,再出去单干。”
殊丽诧异于他会给出中肯意见,而今夜的他也格外随和温厚,与平时截然不同,“你不觉得我是在痴心妄想?”
“事在人为。”
“多谢。”
元佑似笑非笑,“又谢我,真不打算以身相许?要是以身相许,我很快就能为你实现心愿。”
又开始不着调了,就不该对他和颜悦色,殊丽侧靠在洞壁上,不再搭理他。
有些人,总是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