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中了进士的事还是去考试时认识的一位考生告知的。那位考生中了榜眼,虽然春风得意,却并未忘形,况且以他之才,即使拔得头筹也不是什么值得讶异的事。他很快冷静下来,看到榜上一个熟悉的名字,可那人似乎并未前来看榜。他对那个清雅秀致的考生还是颇对眼缘的,心下记起他说过自己的暂住之所,便找了过去。
“容弟,怎么不说话?”裴清以为他不满自己只中了区区进士,刚想出言安慰两句,对面安坐的容华摇了摇头,声音里似是藏着千万种情绪:“无事,只是没想到罢了”“哦,哈哈,顺便告诉你一件事——当朝小王爷要成亲啦!圣上要取双喜临门之意,将我们的封官礼同王爷的亲事一道Cao办,到时候大赦天下,不知道会有多热闹呢!”
容华的脸色瞬间惨白起来,却勉强维持着一丝镇定,淡淡的开口:“裴兄,容华今日累了,改日再叙吧。”虽然这样赶人很不礼貌,但他实在没有与旁人客套的心情了。
他静静蜷缩在柔软的被中,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是可笑。
那一日举国欢腾,京城更是热闹,用万人空巷形容也毫不为过。然而主角是景琛王爷和殿试的前三甲,像容华这样的进士所能做的,不过是垂首默然听宣,躬身谢恩接旨,然后退入人群中静静观望而已。
他被派遣到一个富饶的江南城镇做了县令,比起家乡那个落魄贫瘠的乡镇要好太多了,他不想去想这背后可能牵扯的关系,只默默做着自己该做的。
衣锦还乡,是娘亲最期盼的事情。
只是他想不到,经过那么多年的苦日子,娘亲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终有一日会被拖垮的。当他回到家,看到的,是已经卧床不起、病入膏肓的母亲。他微笑着告诉连话也说不出的老妇:“娘,我中了进士,朝廷派我做了余杭县令,您看,这是圣旨。娘,儿子出息了,您看到了吗?”然后出门,替母亲关好门窗,蹲坐在家里破落的院子中,恸哭不止。
几天后,容华木然捧着母亲的骨灰去了余杭,他的县令府宅位置很好,背山面水,他便将娘的骨灰盒埋在屋后的青山上——娘是最爱秀气的江南青峰的。
他虽然在文章上天赋不高,执政也并不高明,但是对于打理一个小镇却是足够了,再加上一心为民,一年下来在百姓心中形象也颇好。
褚江晨在自己的王府里听着下人的回报,心痒的不行。
他的容儿,现在应该是怎样的风景了?
当初皇兄威逼他与宰相的幼女成亲留下子嗣,他并未推拒。一来是知晓总有一天要面对成亲的事宜,二来也是尚未察觉自己的真心。于是草草同只见过两面的女子拜了堂,圆了房可渐渐地,他觉得自己心里有一处深陷了下去,任谁也填补不了,他试过去那些以往最爱的花街柳巷找旧相好缠绵,却总觉得提不起兴致,做不到最后就匆匆离去。只有当想起那个瘦弱的书生时,他才能得到一丝满足。
有一次他喝的酩酊大醉,将心事一股脑都吐了出来,被自己的王妃听了个全,第二天后悔莫及。那个年轻而漂亮的女子扶着已经显山露水的肚子对他说:“臣妾听闻爷的心里话,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想必爷是爱上那位叫“容儿”的公子了罢,既是如此,为何不去追他回来?听爷说的话,想来那位公子也是爱您的。爷与臣妾的亲事臣妾心知王爷并不甘愿,只是奈何圣上之命,臣妾已有了孩子,只愿王爷能够觅得良人,臣妾再次祝王爷——抱得佳人归。”
褚江晨有些愧疚的看着自己的王妃,半晌才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姑娘,嫁给本王,却是辱没了你。我这辈子做过许多错事,但是这一次,我不会负他。”
他郑重朝自己温婉的王妃点了点头,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