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在马家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同那家闺阁小女儿之间交换心事时,也是她必须死守闭口不谈的秘密。
樱唇轻启,却是如此的妄语。
是青涩的吻。
张辽一怔,随后笑说,“叔叔上年纪了啊。”
“叔叔……”
头发上的坠物被一一解开,随后长发落了下来,女孩子轻声说,“怎么都有白发了。”
他心想。
洞穴墙壁跳跃的光影终究因为火堆灭了而归为黑暗,未有洞外一道闪电劈开天空,他看见女孩子脸上的决绝。
阿蝉心想。
女孩子上了马家的马车时连回头都没有,吕布亦没来送别,是他张文远自己骑了许久的马,跟在马车后面送了好远好远。
张辽回身,“怎么了?”
女孩子立跪起身子,伸手去摘饰物的时候,有意无意的身子会蹭到他的脸。
她抱着披肩走向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此时此刻有些凌乱的贴在白净的脸蛋上。
有人摇着扇子烦恼这家李郎或者那家王氏公子二者选一是有多么困难,可是阿蝉却想,为何不能二者都要?
张辽没再应她,就任凭她将垂挂在自己头发上的饰物一点一点摘下来。
她大抵是没有接过吻的——不,她决计是没接过吻的。自然而然也就不懂那些吻时的缠绵悱恻、纠缠不清。
她们怯怯凑过来轻声同她说,“那你呢,那些青年才俊,又有谁能入了你的眼?”
大抵是带着些许情绪吧,只想把她送走,女孩子就应该锁在深闺,不要舞枪弄棒,也不要在练武场上看着那些糙男人赤裸着身子。
张辽想。
是谁在没有蝉鸣的午后亲了谁的嘴唇,又是谁在她要离开前的那一晚,站在她的闺阁外守了一夜。她当然也就听过他们两人之间的争吵,她在阴影处看见张文远夺门而出,看见吕奉先将那长刀扔在院中,独自一人站在月下一整宿。
已经不是他印象中的小姑娘了。
“文远叔叔。”
女孩子摇头,将披肩摊开放在地上,“坐下来一起烤烤火吧。”
“胡说。”
阿蝉不动声色,反正那些女眷们都知道她是个不爱多言的,自然而然也就把她当成个榆木疙瘩,不再追问。
女孩子却将手臂搭在他的肩上,立着身子,居高临下的看他。
女孩子的香气再度扑过来了,他盘着膝,坐在那微小的火堆面前。阿蝉抱着膝歪头看了他一阵,随后伸手,他一惊,下意识想躲,就看见女孩子用手碰了碰他的头发,手指攀上他发饰上那些叮叮当当的黄铜坠饰——
他忘记自己是用如何的心情去写那信,请马家收养她当养女。
临行前的那一夜她偷偷潜进张辽的院子,看见那男人在床上同别人大开大合,却又在酒醉离场之后,荒唐得叫着自己的名字
可是那些娇软的称呼让他无所适从,她太狡猾了,又或者是他太笨拙了,早就被人一眼识破那些肮脏不堪的欲念了。阿蝉睁着眼睛看他,借由着依稀可辨的天光她看见那个男人眼中转瞬即逝的脆弱,她便小心翼翼的再将自己的口唇凑上去,印上他的,好似曾经偷偷做过的那样似的——
那种感情真奇怪,故意激怒吕布,故意送走阿蝉,好似一切胜券在握,却唯独不曾承认,最不想阿蝉离开军营的,是他自己。
再然后她听见军营里的汉子们说将军们的那些花前月下,说他们和他们又是如何将那些随营的军妓操弄得下不来床。她很想问问为什么不能自己不可以,又为什么不能同时和两个男人在一起,是谁规定的?可是这种问题是她张不了口,只能在幼小的心里暗自琢磨。
他并不熟悉女孩子眼中的那种感情。
是他慌了,任凭骑马打仗都是骁勇的汉子,又或者讨价还价和异族做生意,他都没带怕的。
那样不好。
“头发缠进去了,不舒服吧?”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带有一丝冰凉的无机质感。
又或者,他不熟悉的,是自己左侧胸口在夜深人静时偶尔被牵动的一丝苦楚。
他好似心愿达成,可是却知道,他不快乐。
阿蝉又唤他了。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忽然心如擂鼓,不知所措。
张辽站了会儿,却看见女孩子伸手拉了他的衣服,手指蹭过腰间裸露的一寸皮肤,他只觉一阵颤栗。
女孩子的态势强势,他不得不双手撑在身后,任由女孩子娇软的身子撞进自己的身上。
他古怪的想,没错,他是故意的。
疼。
树一样,站在那里静静看着。
张辽闭了眼,心中却好似擂鼓一般,他心想这是何等可恶的欲念,脑中却还反复盘旋,当初决定送走阿蝉时,吕奉先是如何抽刀抵在他的颈前。
——那是她的秘密。
可是她知道,那些事情是埋藏在她的秘密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