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
真恶心,她一梦见就觉得恶心。
嗔心已去,她反倒生了恨意。这样漫无目的,肆意疯长的恨意。
恨他的死,恨他的蠢,恨他自作多情,最后竟恨他为何要踏入柳心楼。
如果他不踏入柳心楼,她还有很多棋子可以利用,可偏偏是他踏入了柳心楼,偏偏是他不知死活地来招惹她。
他活该,他活该!观音反反复复地想,反反复复地恨,一边不知不觉地开始不断地搜罗他的魂魄,不断地朝着那把破碎的魔剑施法。
一万年过去,魔剑始终不肯回应她。
两万年过去,她好似有些平静,渐渐接受了南海枯死的竹林,已然破碎的净瓶。
只是她仍旧没有停下施法,在天地之间徒劳地搜寻尤邈的魂魄。
第三万年,凤后芙绫诞下一位小殿下,她去道贺之时,察觉到一丝淡薄而熟悉的灵气。同年,她开始化作不同的样貌,变作不同的侍女伴在那位凤凰小殿下的身侧,看他逐渐长大。
麟逍两岁的时候已经十分依赖她,她陪着那孩子在昆玉宫里玩耍,生得玉雪可爱的小孩子刚会走路,一点也不像只凤凰,反倒像只白白胖胖的幼鹅,走路摇摇摆摆。没走几步,就摔个跟头,他也不哭,就笨拙地爬起来,朝她伸出短短的胳膊,一双黑亮的眼眸期盼地看着她,奶声奶气道:“抱……抱……”
观音看他良久,半晌没抱他,他就固执地朝她伸着胳膊,也不哭闹,只是口齿不清地不断重复:“抱……”
观音没由来地叹了口气,俯身将那小小的团子抱起来,麟逍这才喜笑颜开,立刻抱住她的脖颈,埋在她颈窝闻她身上那熟悉的淡淡清苦气息。
待到麟逍十八岁时,她已不知换了多少张面容陪在他身边,昆玉宫的侍女并不怎么更换,但麟逍从不注意,也并未察觉他身侧的侍女每两年便换了一张新面孔。
观音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下意识不想陪伴他很久,但又的的确确在他身边待了多年。
一转眼竟已过了万年。
她看他众星捧月般地长大,看他呼朋唤友,同龙女在云海里看星河迢迢,看他在爱里长成恣意明亮的少年。那张脸和尤邈没有半点相似,那双眼也不似尤邈一般固执倔强。
尤邈是锋利桀骜、满身孤寂的,麟逍却是柔和稚气、从不孤单的。
观音知道他们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麟逍每千岁时她每每送上贺礼,久而久之,麟逍也将她当作亲近的长辈,偶尔来南海拜见她。
但他来了那么多次也没有令南海的竹林复原,魔剑的剑灵也从未为他出现。
她不得不认清——麟逍不是尤邈。身份高贵的凤凰不可能是那只绝望死去的魔。
她只是习惯了看他,习惯带有一丝期望。
决不是期盼尤邈死而复生,只是……只是期盼她的竹林重生,净瓶复原。
但到底是不可能的,在麟逍两万岁的生辰当日,她离开了昆玉宫,再也不守着他了。
没曾想他竟坠入了孽海。观音有些想去看他,但纠结半晌,还未去昆玉宫便收到如来的传召。
那日被禁闭之时,如来竟允许她暂理冥府之事,她毫不客气地将冥君暂时关押在十八层地狱的那些男人打入了畜生道,这才施施然回了南海禁足。
她知道如来不会拿她怎样,就算是天帝来了也得给她几分薄面,如来更不会降罪于她。
每隔五千年如来便会召见她,扔出些许问题。
今日,他又问她:“四万年已过,观音,你还认为是他们自作自受吗?”
“自然。”她依旧给出相同的答案:“凡人为了利益做出些自相残杀的事再寻常不过,世尊为何总要揪着不放?”
如来默然,看她空手而来,于是问,“你的净瓶呢?”
她佯作恍然:“世尊召见,我匆忙而来,忘了带。”
两相无言,如来叹道:“他死了,你当真不悔?”
观音没有一丝犹豫地回道:“不悔。”
如来看向澄泉里始终不曾圆满的弯月,摇头道:“你对他真的无心?”
观音从容道:“无心。”
麟逍不知不觉又是满面泪痕,他站在那池澄泉中,清晰地听见观音说不悔,道无心,背上的伤疼痛难忍,眼泪便滴滴落在澄泉之中,搅乱了那晃荡的月影。
好奇怪,怎么还在做梦?这梦怎么这般真?他不断地抹掉眼角的泪,实在不愿待在此处。
闭眼凝神片刻,他果然逃离了宝殿,却迎来轰隆隆的坍塌声。
好似是一座山像在坍塌。他疑惑看去,是人间?
“咦,那边竟有座道观!”有女子的声音响起,无数人涌入那座冷落已久的道观,眼见紫薇树上挂满满是灰尘的褪红红绸,雕花大缸里投满了无数铜板,大殿里的象头瓶里只余枯萎的辨不出模样的干花。
“依陛下玉令,妘女国国境内不得兴建神庙,召人来将这道观推倒罢。”一群人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