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那一上午都在承明殿里。
上完朝,他给皇帝报禀国事,皇帝淡淡的一件件都听了一遍,最后让德海递了一份折子过来。是当时四位大臣联合上书弹劾太子的折子。
皇帝应该是早就想和秦晋谈谈此事,但后来又逢萧皇后的忌日,再加上安排沈宴的诸多事项,拖到如今,父子俩才有机会把这事摊开了说明白。
“太子,欢馆之事朕自然不会怪你,也和他们说了明白。”皇帝已经不再年轻,但那双眼睛里却仍是盛满了利剑,一柄柄的射向秦晋:“但贪污舞弊、结党营私,太子有什么和朕说的吗。”
秦晋很快的扫完了折子,闻皇帝问话,只撩袍一跪:“去岁水患之事的确皆是儿臣负责,今日儿臣会将账目呈上,以供陛下查阅。但无论是底下人办事不利还是当地官吏心生贪念,此都是儿臣失职,不察之罪,望陛下降罪。”
皇帝“嗯”了一声,示意秦晋继续说下去。
“结党营私…”秦晋这几个字咬的很重,像是品味着什么,最后笑出了声,抬头看着上座的皇帝,道:“那日未央宫中,臣和昌王,究竟是谁私下勾结朝廷重臣、结党营私、图谋皇位,陛下圣明,心中自然明了。”
承明殿内的温度一下子就降至了冰点。皇帝靠在那镶着龙纹的梨花木椅上,微阖双眸,没有出声。太子殿下跪在下首,跪的挺拔,嘴角还勾着一个讥讽的弧度。父子二人隐隐的在对峙着,良久,皇帝叹了一句:“太子,朕念在勤勤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但只此一次,这种兄弟相杀的戏码,朕不想再看到。”
皇帝坐了皇位这么久,底下的人是什么心思,他摸得清楚。如今他的这两个儿子,都非池中之物。未央宫那一场戏,怕是二人都有算计,不过是太子技高一筹罢了。他并不是很想插手这样的争斗中,因为只有在争斗过后的胜者,才有资格继承这把龙椅。但除了天子,他也是个父亲。骨血相残,到底让人心寒。
“念在娘亲的面子上?”秦晋摇了摇头,笑了笑:“臣才是念在娘亲的面子上,才允许您,抬了赵氏为皇后。”
桌上的奏折哗啦啦的被推倒在地,一杯滚烫的热茶狠狠的砸在了秦晋的胸口,皇帝的声音都在发抖,显然是被气的狠了:“太子!你放肆!”
当初萧皇后身子每况愈下,每每和秦晋说起此事,都嘱咐他未来皇帝要是定下谁为继后,都不许犯倔。萧皇后一生的情思都扑在了皇帝身上,只想着日后能有人把皇帝照料好,至少让他一个人站在这天下之巅,不会孤单无依。
所以当年皇帝要迎取新后的时候,秦晋答应了。满朝文武对皇帝这个举动都不太认同。一来赵氏的身份并当不上国母,又不像萧皇后和皇帝般有结发的恩情;二来,赵氏所生的秦策为长子,而秦晋为嫡子,若是赵氏成了皇后,那立嫡立长,这太子位都该是秦策的。然秦晋早早便被立了太子,这也于礼法不和。
但秦晋松口了。
这到底是天子的家事,百官也不好再说什么。所以在立后这上面,的的确确是秦晋退了一步,给皇帝了个面子,不然到时候闹成什么样子,还真是个未知数。
皇帝当上位者当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这样的揭短,又气又怒,指着秦晋道:“滚!”
太子却像是毫不在意,掸了掸身上的茶叶,起身行礼道:“臣告退。”他的神情波澜不惊,像是刚刚承受的不是天子之怒。皇帝看着秦晋退出去的身影,恍惚间有了几分勤勤的影子。
他的心蓦地软了一下,道:“太子,你很久没叫过朕父皇了。”
“陛下不也只叫臣太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