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被那样明媚的笑容打的措手不及。依依眉眼弯弯,笑的又甜又暖,那张脸和幼时的自己交织在一起,让他一瞬间回到了那些陈年旧梦里。
府邸前的大狮子,小男孩骑在狮子上冲着刚下马的爹爹喊着,娘亲在旁边看着丈夫把孩子抱着放到了地上,最后他一只手牵着娘一只手牵着爹,蹦蹦跳跳的往府里跑去。
南柯一梦。
梦醒了,空余他一个人对着一桌子带了朱批的奏折。梦中的爹爹成了天子;而娘亲,却早就成为了黄土地下面的一副枯骨。
依依自那次在书房见了秦晋一面,便又是半个月没有逮到人。但男人依旧守信,隔了一天便有一位女教习先生上门,每日给依依上三个时辰的课。
女先生名唤苏杭,是个地地道道的江南女子,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那些依依听起来就晦涩的诗文从苏杭的嘴里念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她觉得多了一些韵味。
依依好学,每日的功课都认认真真的完成;她又聪明,记忆力特别好,每次只要一会就能背下来一首诗,苏杭教的省心,也愿意多和依依讲几句话。一来二去的,她大抵也猜到了依依的身份,但念及这宅子主人的身份,也不敢多说置喙。苏杭心里只觉得依依可怜,小小的孩子,这个年纪也应该是爹疼娘爱的,如今却被困在这一方天里。如此,她便每日都偷偷给依依带来些小玩意,今儿是灯市里的莲花花灯,明儿是师傅吹得糖人,看着依依笑的开心,她便也跟着开心一点。
依依再见到秦晋,是九月初七。他喝了酒,一身酒气的闯进依依的房间,迷迷糊糊的倒在了她的床榻上。
那会夜都深了,云雀都下去休息了,这位爷冷不丁的进来,吓得依依差点就大喊抓贼。她好不容易按捺下狂跳的心脏,蹑手蹑脚的用火折子把床边上的灯盏点亮,轻轻地碰了碰秦晋的手臂,问道:“殿下?”
秦晋还没有醉的不省人事,但也不想睁眼,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拨开了依依的手。酒意从身体里散了出来,把秦晋的脸烧的通红,依依便到了被温热的茶,小口喂着秦晋喝了下去。男人也有些口渴,翻了个身,任由她将茶水递到自己嘴边。
依依的动作又轻又柔,秦晋稍稍有些醉了,眯着眼睛看去,竟看到了自己的娘亲。有什么滚烫的ye体从他的眼角滑了下去,依依很敏感的捕捉到了那一抹晶莹,忙唤了一声:“殿下?”
“既明!”秦晋像是发了什么疯,拽着依依的手,又说了一句:“是既明。”
半梦半醒的他没有把记忆里的母亲和眼前细心照顾自己的依依区分开,他只是委屈,为什么娘亲不唤自己的小字,为什么她好久都不来见他。
依依被秦晋的语气吓了一跳,忙顺着他的话回道:“是是是,季明。”
她看着男人不再折腾的厉害,端水浸shi了帕子,轻轻地擦着男人的脸颊,想让他舒服一些。过了好久,秦晋突然开口:“既明。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娘是想让我明哲保身,和他们斗到底吗?”
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她最近学了《诗经》,听苏杭念过这句话,也认得这几个字。依依直到今天,才知道秦晋的季明原来是这个既明。
男人这句话说得很无助,很苦,苦的让依依听了就觉得心皱成了一团。又有几滴泪淹没在了秦晋的鬓发里,了无踪迹。依依猜,他现在应该很难过。
“依依觉得不是。”她伸手把那已经被秦晋体温捂热的帕子翻了一个面,放在了他的额头上:“这世上哪有一个娘不疼自己孩子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平安的。”
“既明,应该是说夜皎皎兮既明。”她绞尽脑汁的宽慰着秦晋,没有发觉那双已经睁开了的眼睛:“是告诉您,天总会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