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葳瘫在塌上,伸手够到平板,断了蓝牙,他一看表,才八点半。音响静下来,水声更清晰了,他简直能想象到小杨在浴室干什么。犹抱琵琶半遮面才是最要命的,他觉得血又涌上了头。
其实杨有方也并没有在浴室里做他想象中的事。他完全没想到,是他打算试探一下陈葳,结果自己第一天就有点绷不住。他平日里是实在是寡欲,也实在没什么恋爱经验,但今天只是和陈葳一起看看暧昧的片子,再看看他一口口地喝红酒,就有点受不了了。他挣扎着完成了他的计划——对视一会儿,碰碰手。然后陈葳一开口,他几乎是立刻心虚地逃离了现场。
他在淋浴下低头看着自己,比起脸红心跳,更甚的竟然是一种对亲如手足的朋友起了心思的歉疚。原来只有一点淡淡的心思,没有想过要行动的时候,他也并没有这种感觉,顶多是偶尔走神的时候想到陈葳,会不自觉地笑笑。但现在他有所求了,好像所有事情都变了味,他觉得他不能想着陈葳做那种事,陈葳还没表态,他不能用自己的一厢情愿侮辱他。
杨有方调低了水温对着自己冲凉,想随便从脑子里抓点无关紧要的东西转移注意力。他打算背个琴谱,结果还没背到一半,心思又不自觉地飘到了书房里。他想,刚刚的电影还没看完,一会儿应该补救一下……今日事,今日毕。
*
书房里的陈葳也不太冷静。他缓了好一会儿,坐起来搓搓脸,算了两笔账。
第一,小杨八年前就发现自己是弯的,但一直没跟他说。
八年。这也太过分了。
不算蹉跎过去的这两年半,五年。
好吧,这五年也蹉跎过去了。这八年他们天各一方,就没见过几面,哪有功夫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四舍五入……原谅他了。
第二、杨有方出柜第一天就撩他。不对,是再见面的这几天就在有意无意地撩他。机场见面的第一个晚上就顺水推舟地和他睡了一张床,还跟他孔雀开屏似的讲报告。第二天又带他逛校园,展示自己的人际圈。今天先把他连人带行李哄到家里,上车关门。先套出来择偶标准,然后暗示“喜欢你的人你不喜欢” ,接着出柜、弹琴回忆杀、投喂、喝酒、看电影一条龙。
自己几乎每一步都咬了饵……还很受用。就是最后一步有点过了火,叫他发现了钩。陈葳想,这要是前几年,换个别的野男人,又好看、又会、又合胃口,这一套下来,自己早就跟他滚到床上了,现在正在浴室互相洗呢。
他脑袋里一团浆糊,随手拿起平板,翻了翻片单,结果发现杨有方提议的每一部电影,后面都有一部同志片在那等着。
行啊,杨小方。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心道,我初中就知道自己是同性恋了,也没对你下手啊,你还敢叫“陈哥” 。
唉,两年没见,怎么就成这样了。
他听见水声停了,脚步声渐渐靠近了书房,门被敲了两下,然后又安静了好一会儿。
“我手机忘里面了。” 小杨的声音好像有点犹豫,也可能是他的心理作用。
“……” 陈葳又瘫回去了,用靠垫捂住脸,声音闷闷的,“请进——” 。
门开了,灯开了。他感觉到杨有方轻手轻脚地凑过来,带着清凉的水汽和沐浴露的淡香,俯身去捡掉在塌上的手机。陈葳浑身都绷紧了,他余光看见一只手快要碰到他的肩膀,似乎想拍拍他。
他有点希望小杨的手落在他身上,又不太希望,索性就这么捂着脸趴在榻上不动。
“九点了,早点睡。”杨有方踌躇了一下,还是没敢碰他,“晚安。”
他走到门口时,听见陈葳低低的叹息声。
“晚安。”
*
陈葳洗完澡,发现自己忘记带干净衣服到浴室了。唯一的浴巾被小杨沾shi了,晾在栏杆上。他只得摘下来,凑合着擦擦。头发有点长了,水从发梢滴下来,迷住了眼睛。擦脸时,他忍不住嗅了嗅chaoshi的浴巾。
还是熟悉的气息。
杨有方从小就用这个沐浴露,淡淡的柑橘和薄荷,凉丝丝的。他自己身上现在也是这个味道。
他裹着浴巾出来,看见书房门口投出一块方形的暖光,打到客厅地板上。爵士的旋律在大而空旷的空间里、在寂静的黑暗里荡漾,小杨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书房。
“愈是期待愈是美丽,来将这夜春光代替。”
难道要等青春全枯萎,至得到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