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幾日,歸有財午歇到一半醒來,舉目四望,居然身在一間幽暗房裡。他半坐起身,按在地面的掌心一片濕黏,血腥氣味撲鼻而來。
大人,小的幼時教野狗咬去耳朵!伍乞兒辯道,說到野狗不覺切齒。
怎麼著,想揍我一頓是吧?歸有財笑道:我早死晚死都是死,你打死我,我家還倒賺你一筆燒埋銀子。可惜呀可惜,打死我也沒生死狀。
歸有財本來驚魂未定,這下更魂不附體了。
伍大娘雖無知,經人指使以生死狀狀告趙野,依稀猜到每人的指印掌印包含什麼可茲辯識身分的特徵,因此聽說林訟師提出兒子的生死狀,立刻伏地便拜。
他立刻由屋內血腥氣想到這人是具屍體。
定州距離京師百里以上,按律你行前得在當地官府開路引,註明身分,路引呢?
他已將家人送走,孤家寡人,還真有些視死如歸的氣魄
代表天香閣陪同前來的吳叔實在氣急,露出鬍子瞪眼睛的苗頭,歸有財倒樂了。
府尹又問伍大娘,可認識堂上這位自稱吳安的男子,伍大娘大聲答道:不認識,見都不曾見過。
姜懷恩那樣的人幫忙,韓一的計策便好施展了。
大人冤枉啊,吳安用一口與京師大大不同的口音喊道:草民素來不識什麼伍七兒、伍八兒。
說時遲那時快,房門開了,一個漢子幽魂一般現身,他背對燈光,因為高顴骨、地包天,骨骼起伏大,臉上光影構成的形相便分外嚇人。
歸有財因此對金家百味雜陳,他從小耳聞目睹歸金兩家賭坊爭雄,自家教金家漸漸甩在後頭,再也追不上人腳蹤,妒恨不已;再者,金家財力吃得下天運,做買賣還公道,他表面對前來議價的金家人冷淡以對,其實作夢都在懇求金家趕緊接手天運這個爛攤子。
訟師便傳物證,呈上當年伍乞兒打黑擂台捺的十指指印與雙手掌印。
但金家遲遲未就收購賭坊一事給出準話,教歸有財好似救火沒水,成日乾著急,原有鬱恨跟著翻倍。當他遇上金金旺這個金家嫡孫上門蒐求證據,當下決心不賺錢了,只丟出邊角料訛銀整人,出出憋了許久的惡氣。
他許諾歸有財一筆銀兩,好說歹說,歸有財總不肯鬆口。
啊呀呀呀呀呀!剎那歸有財恢復大病以來再不曾有過的靈活,一躍而起要敲打牆壁呼救。
林訟師傳歸有財,歸有財聲稱直到上回升堂,他都沒找著伍乞兒切結的文書,前些時日打掃旮旯兒找著了。
韓一輕拍她肩膀。
屋漏偏逢連夜雨,歸有財染大病,藥錢花費甚鉅。他為了還債,並且在身後給家人留下一筆安家銀兩,不得不轉讓賭坊。
狀告趙野殺人一案,以及趙野那方指稱他乃案中死者伍乞兒。
府尹令衙役扒開吳安頭巾一看,果然他左耳缺了一大塊。
堂下原婉然等人心知肚明,歸有財一直握有伍乞兒的生死狀。
趙野打量吳安,道:稟大人,這吳安與當年伍乞兒眉目有幾分相似。
姜懷恩那頭仍在尋找趙野生父,他承諾傾力相助,又告訴韓一等人,果真不能讓趙野脫罪,也別倉惶,他自有安排。
當誣告官司主謀向歸有財索買陳年生死狀,歸有財直覺其中有貓膩,便留了一手,藏起相干證據,包括趙野對手伍乞兒的生死狀。他尋思靠這些物事,沒準還能再賺上一筆。
一會兒他好容易適應黑暗,低首向觸感濡濕的地面一瞥,貼在他手掌旁依稀躺了個人,動也不動。
草民病中疏忽,丟了。不過大人盡可派人去定州詳查。
趙野向府尹道:大人,草民打黑擂台時,曾咬下伍乞兒左耳。
堂下聽審的原婉然不由將臉側向身旁韓一,真教他說中了伍乞兒的招以查明來歷為由抵賴身分,並且拖延官司。
歸有財父親和金金旺的祖父屬同輩,兩人都由市井小卒白手起家,兩家賭坊曾經很是競爭過一陣子。金金旺祖父做生意放長線釣大魚,而歸父只管眼前幾尺地,日子久了,金家發達,歸家一年不如一年,當天運傳至歸有財手裡,業已虧空不少。
韓一猜度不到歸有財肚子裡藏了這些彎彎繞繞,倒是料中此人狡滑貪財,先撒謊未留生死狀,又一樁官司兩頭賺,很大機會他不止留存趙野的生死狀,連伍乞兒那分也留著待價而沽。
府尹跟著問趙野,你可認得吳安?
韓一料定歸有財硬心腸,又不懼死,尋常哀求打罵到他身上皆無法奏效,便走了姜懷恩的路子。
大人,您別教那訟棍作假哄了去,民婦向天運的歸有財討要趙野的生死狀,一併想要回我兒子的那分,當個念想。歸有財當時說找不到,沒留下。
府尹又問吳案的下人,下人稟道他由牙人仲介幹活,只管服侍吳安,並不知其來歷。
吳安喊道:你生安白造,老子自姓吳,不姓伍。
果然稍後有人找上門,索要相關證據,然而來者是金金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