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君循着声音望去,入目是一张被岁月眷顾的俊美面庞,风霜的印记仅是为那份美添上几分成熟的韵味。但其周身的气势与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让绝大多数人的目光不敢过多停留,君君也不例外,他很快看向站在颜父身后几步远的青年身上——与年长男人一脉相承的姣好容颜昭示着二者的血缘关系,只是一个偏Jing致秀美,端的是雌雄莫辨;一个更加俊朗清逸,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颜溪石也在默默观察着这个即将站在他左右,挽着他的手走向婚姻殿堂的男人。他几乎是一看到君君的身形与眉眼便知道为什么父亲会应下这门亲事了。仅仅一枚祖父留下的玉佩和十多年前娃娃亲的戏言怎么可能让这个冷酷到冷血的男人愿意施手相助?真相在今夜大白。
太像了。太像那个他记忆深处模糊却异常深刻的高大身影,那个杂糅了温暖的阳光与海水的咸涩的男人——他的母亲,他父亲的妻子——一个于十七年前抛夫弃子的人。
按下复杂的心绪,颜溪石移开了目光,强制浮起的回忆退回陈旧的箱子,落上锁。
君君瞧着对方不再看自己,自是落得开心,开始大摇大摆、毫不遮掩地打量人家。脸是不错啦,虽然不如我爸和我英俊帅气、英姿勃发,但起码没有完全复刻颜叔叔那过分Jing致的相貌,一看就是母方的基因掺得好啊。但是这身板看着可不够硬,一点美感也没有,败笔啊败笔。这小孩边评头论足还边小幅度地摇头晃脑起来,刚刚的严肃正经、正襟危坐是四丝已无。剩下六丝全靠神态与自身教养撑着。君君的外表是很唬人的,面无表情的时候外人瞧着只觉得稳重极了,哪晓得他那小脑瓜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君母隐蔽地扯了扯儿子的袖子,她一个做母亲的,哪能不清楚这孩子是神游天外了?收到母亲的暗示,君君赶紧从将夫婿锻炼成肌rou美男的方法构想中抽离出来,眨巴眨巴眼睛,调整了一下身姿,认真充当起聆听长辈讨论的工具人。间隙里他瞥了眼工具人二号,一整个大震惊——好兄弟,你要不要这么敷衍啊,居然看起了说明书?
坐在对面沙发上的颜溪石正努力用说明书上的枯燥文字对抗那些关不上、锁不住的回忆。他的童年一开始就不完整,父亲持续性缺位,母亲也只会很偶尔地来看望他,偌大的房屋竟常年只有他和管家、女佣几人。但即使如此那几年也是他最快乐的时候,因为至少那时他还拥有母亲的怀抱与亲吻,他是被爱着的。
小溪石很不满,母亲才来了一会儿,软和温暖的胸膛他还没躺够呢,为什么可恶的管家叔叔又要来把母亲带走了?母亲上次隔了两周才来,这次更过分,整整隔了一个月!小溪石趴在母亲怀里掰着手指,简直愈算愈无法忍受,他决心这次反抗到底。他两手环过母亲的脖子,双腿努力夹着母亲粗壮的腰部,整个人挂在母亲身上。任由管家如何劝说,他都油盐不进。管家虽有上手拉扯,但因担心伤着小少爷不敢使太大力气。最终他向那个至始至终沉默的男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把少爷扒拉下来,男人却反常地无动于衷。他知道这次两个人都过够这种明明是咫尺之遥却被迫聚少离多的日子。他也很可怜这对母子,但……“先生快回来了。”话音刚落他便见到那个高大的男人抖了一抖。
“溪石,妈妈还有事要做,乖啊,下次……下次妈妈再来看你。”男人甚至不会用“很快就会来看你”这种话搪塞孩子,因为他深知这只是一句欺骗。
小溪石只是个六岁的孩子,敌不过两个大人的力气,只能又一次眼睁睁看着母亲走出大门,他哭得很大声,竭尽全力地哭,希望妈妈心疼心疼自己,停下离开的步伐,最终却只有消失在小径上的背影。
他总会在被抛弃里后抽泣着骂“臭妈妈”,但他的心中始终没有恨,因为他知道母亲爱他。虽然年幼的他无法理解母亲为什么那么忙,为什么明明也想陪伴自己左右却仍是决绝地离开,但是他确信母亲对自己的爱,而他也同样爱着母亲。
直到那件事发生。
回忆在此处夏然而止。颜溪石从脖子里拈出一颗瓜子,看向挂着抱歉笑容的罪魁祸首。